元苏却不以为意,单手撑着池壁从水中起身,眉眼淡漠地看着跟过来,一脸又惊又喜递着棉巾的男郎。
她还未完全醒,也没有意识到如今在她面前的,是那个会黏着她的江远。而非冷冷清清,不苟言笑,只会与她说许多规矩的凤君。
“你怎么会过来?”
“嗳?”颜昭微愣,如实道,“是崔成说陛下睡熟,所以我——”
“有劳凤君,夜深了,孤也不便留你。”元苏头脑还沉着,随手扯过內侍备好的里衣披在身上,见身后没有动静,当即疑惑地瞥了一眼。
余光里,刚刚还眉眼弯弯的男郎已然微微低头,手指绞在一处,满是无措。
“陛下,我真的不能留下来吗?”
他已经沐浴过,也带了小木马和小木剑过来。可陛下突然冷冰冰的,让颜昭想黏过去的脚步迟疑。
这声音委委屈屈。
元苏蓦地一怔,忽得清醒过来。眼下守在这的,是她的江远。
可话都说出了口,她又是一国之主,总不好出尔反尔。
正僵着。
身后过来的脚步,一点一点悄悄挪着。
颜昭鼓起勇气,见元苏没避开,手指一伸偷偷攥住她的衣袖,“陛下,我今天带了真的药膏,你的伤泡了许久,需要重新涂药的。”
“我......我不留下,我帮你涂完药就走。”
话是这么说,可等颜昭真的一一替元苏把伤口重新包扎,又涂抹完药膏。
外间的夜色早就深沉。
元苏不说话,颜昭也不好说留下。
眼瞅着凤仪车就要备好,男郎灵机一动,忽得极为夸张地打了几个哈欠。眼眸紧紧闭上,顺势倒在他一早偷偷摆好的软枕上,嘟嘟囔囔道,“陛下,我......我好困。唔,我......我要睡着了。”
走?
他才不要走。
颜昭手脚麻利地给自己盖好锦被,装作熟睡的模样。陛下这两日才动了刀剑又受了伤,无论如何,他都得在她身边陪着才好。
只不过他也是头一回在陛下面前装睡,长睫低垂,却又好似振翅的蝴蝶,紧张地直颤。
察觉到元苏打量的目光。
佯装睡熟的男郎愈发忐忑,几乎要压不住慌乱的心跳。
他真的很不中用。
颜昭心中颓然,只要被陛下一瞧,他藏在腔子里的那颗心就仿佛秋来枝头挂着的柿子,沉甸甸地又被风吹着,摇摇晃晃,忽上忽下。
可事到如今,他睡都睡了。陛下总不会真的将他送回福宁殿去吧?
颜昭心中无底,猜测纷纷。
元苏早就没了困意,单手撑脸好整以暇地瞧着他面上的神情改变,唇角一弯,俯身往他耳边低低提醒道,“江远,可是忘了什么?”
第34章 相谈
他忘了......什么吗?
正装睡的颜昭微愣, 却又不好直接问她。心里暗暗猜测了许多,始终没有头绪。
他眼皮微颤,犹犹豫豫不知该不该睁开眼。
“陛下, 奴已经遣了凤仪车回去。”暖阁外, 崔成的声音低低响起。
元苏浅浅嗯了一声。
窗外渐渐起了风,吹得枝叶摇晃,噼噼啪啪打在一处。
她应声往窗外看去,瞧着那一轮月落下清辉, 皎洁了夜色。元苏的心忽得静了下来,身侧亦有了细小的动静。
无需她低眸去看, 那熟练地溜进她怀里的人,已经自然地伸出手抱住了她。
“陛下。”颜昭悄悄睁眼, 唇角压着笑意, 总归凤仪车也遣了回去,这会再召来,也不是陛下的性子。
他无需再装睡, 只轻声问道,“你刚刚说我忘了什么?”
那双漂亮的眸子满是好奇,哪里还有半分困意。
元苏笑笑, 却没有继续之前的话。他眼神着实纯净,对着这样的眸子,元苏实在无法说出那些孟浪的话。
即便,她是他的妻主,本可以要求他做任何事。
一如过去的三年,知道他怕, 她也从不强求。
“陛下,你就告诉我吧。”偏偏颜昭好奇极了, 脑袋蹭在她的前襟,软软央着。
“江远。”
元苏无奈地用手点了他的鼻尖,轻捧起他的脸,“孤还有事问你。”
“陛下要问什么?”被岔开话的男郎果真分散了心神,眉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度,“只要我知道,都告诉陛下。”
这模样既亲昵又依赖,瞧着元苏心尖泛软,声音不自觉地温柔下来,“孤过往累极时,旁人都叫不得,唯独江远可以。”
唯独。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和煦的光,让那双仰起的眸子越发清凌,亮晶晶地看着她,明明笑意都压不住,却还努力地抿住唇,强装着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