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桦临走前,还和温西泠眉来眼去了一下。她不适应地打了个哆嗦。
“我最后再问一遍,还有没有要交的?我警告你们,不管藏多深,我都能搜出来,别抱有侥幸心理。”
鸡虽没杀成,猴还是多少受了点震慑。队伍后头传来轻微的骚动。“子鹏。”贺文用胳膊肘顶了一下他的舍友,后者无奈地从书包底翻出手机,交给赵奕民。
温西泠松了一口气。
接二连三有大巴车开进基地,车上下来的学生逐渐占领了整个广场,四处闹哄哄的。
后到的学生,都来自海城市排名第一的海实本部,虽然学校位于郊区,人却是真正“血统纯正”的海实人,其中不乏冲清北的好苗子。而海华分部这一百来人,录取分低他们一截,像是实验集团为了“开枝散叶”捡来的孩子。
高一那年,时不时有两部联合活动,本部的学生永远趾高气昂,而分部的学生则如自欺欺人的冒牌货遇到了正主,总是被压了一头。
当年的温西泠望着他们,满怀羡慕。
考进海华分部后的三年,她从籍籍无名一步一步爬到年级前列,海城一模、二模都考了年级第三,可放到全海城市,也就是中游 985 的水平。她多希望自己也是天生的菁英。
不过,后来的某一天,她和李恩语在茶水间打打闹闹,遇到了闲哼着小曲儿的数学老师杜云龙。杜云龙正在奇思妙想,见到学生,饶有兴致地问:“诶,如果给你们机会去本部借读,你们愿意吗?”
明知他是随口一问,李恩语仍认真点头,温西泠却下意识地飞快摇头。
杜云龙观察二人反应,对温西泠稍有失望。
她自己也愣了一下。那一刻她才意识到,她对失去这个世外桃源的害怕,已经超越了对前途的憧憬。
人来齐后,大棚里举行了军训开幕式,随后一千多名学生浩浩荡荡排着队领军训服、分配八人寝。
温西泠换上肥大破旧的军训服,心里一动,手向肩膀后面一摸,笑了。那儿果然还是有一道龇着毛边的口子。
依然和她同寝的小个儿李恩语正狼狈地挽裤腿。整理好后,两只手揣进裤口袋,也噗嗤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我摸到了我的打底裤,我裤口袋是烂的。”
温西泠的目光跟到李恩语裤子上,停了两秒,忽然笑出了声。她差点想说,她知道。当年结营阅兵,李恩语怕眼镜打滑,摘了顺手放进裤口袋,结果下一秒就顺着裤管一路滑溜,从脚边掉了出来,最后还得温西泠替她揣着。
寝室楼下吹响刺耳的口哨。
温西泠的兴奋戛然而止,心里猛地打起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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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多前,温西泠怎么也想不到,她在一个自来水哗哗流的地方,不仅没有热水洗澡,甚至喝不上水。基地的水有一股直冲脑门的怪味,让人联想到藻类爆发后浑浊发黑的池塘和池底管道的铁锈。成桦带着两个男生,趁训练间隙跑遍了整个基地,也没找着小卖部;温西泠寝室第一天就把自带的水喝完了,江望月慷慨地贡献出唯一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八个人一口一口分着喝。
所幸,当他们在训练场上累得抱着水壶仰头猛灌时,遭遇久旱的舌头已然忘了分辨那股怪味。
最要命的还不是水,是朱教官。
军训营十连三十九排排长朱炳一,在温西泠眼里的形象单薄且讨厌。态度恶劣、冷血无情,对正步走的要求有近乎变态的执着:动作、步幅、爆发力、节奏、整齐度……总之,他真不拿三班当外人,全照着练他自己的标准,吹毛求疵地练学生,练不成就加罚。
朱炳一本人很骄傲,拍着胸脯自夸当教官四年,凭借胜人一筹的技术要求,年年都带队拿第一。他最瞧不上得过且过甘落人后的人,也因此总嫌弃三班懒惰娇气、不上进。
骄傲的朱炳一不止分列式要争第一,寝室内务也查得最严。温西泠寝室受他迫害,八个人只敢挤在下铺四张床上——一来这样暖和,二来早晨时间紧张,可以少叠、精叠一床被子。
路上有老师或其他教官经过时,连队要问好。骄傲的朱炳一逢人便炫耀,自己带的队是问好声音最洪亮的。
想起问好,温西泠便觉得浑身发紧。
那年军训第三天的下午,三班正坐地休息,两个本部老师经过,高度戒备的贺文扯着嗓子发出警报:“向——老师——问好!”
温西泠刚刚放下水壶,嘴里的水还没来得及咽,等大家叫到“好”字时才着急忙慌地张嘴,被朱炳一逮个正着。
“你,喊了吗?”
“报告,我喊了。”
“睁眼说瞎话!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