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迟静静地看着他,分不清这是虚假还是现实,蓦地笑了。
青年一边掉眼泪一边用手背去抹鼻涕,免得一会真掉沈雪迟脸上了,破坏气氛,他又骂道:“笑什么笑,快点给我爬上来,你还欠我三千块钱呢!”
许是提到这事,男人又笑了,他动了动,粘液像察觉到养料的离开立刻吸附上来,加快了分解的速度。
好可怜,沈雪迟想。
明明最开始想要放弃生命、一了百了的就是青年,明明自己把对方的生活搅得一团烂泥,让对方不得不放弃幸福的生活,向他这个卑鄙小人走来。
可为什么青年的步伐如此坚定,就像看见希望的种子呢?
春归见他挣脱不开粘液,连忙把刺刀扔了下来,男人稍加犹豫,还是选择捡起它,可在触碰到的刹那,沈雪迟的眼神就变了变。
曾经他也想过直接销毁刺刀,但它与春归的痛苦、恐惧挂钩,光是触碰就会对自己造成不小的伤害。
但现在,沈雪迟看着安静躺在自己手心里的刺刀,嘴角小幅度地扯动一下,他划开粘液,踉跄着站起来,仰头望向春归。
他以为靠默念春归名字活下来的那次,就已经用光了自己所有的运气。
所以第二次他像土狗一样自觉地跑远了默默等死,青年却逆着光跑进火势猛烈的房子里,像现在这样,朝破洞里的他递出手。
沈雪迟碰到了青年的指尖,他顿了顿,再向上,摸到了温热的掌心,他没有任何犹豫地握住了。
……很温暖。
如果苏静静还活着就好了,他的母亲诅咒他永远得不到真正的爱。
可是有人,把他从着火的房子里救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小沈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挺疯的[大拇指]
第69章 沈雪迟和春归(七)
沈雪迟几乎没有借助春归的任何力量就爬了上来, 青年顿时明白,但凡那人产生一丁点想活下去的念头,死的人只会是自己。
他注视着男人的眼睛, 每一寸被烧伤的皮肤, 沈雪迟如今的模样算不上好看, 大半边脸都被烧化了,青年难以名状地替对方怼进快要掉下来的眼球,语气轻得像叹息。
春归说:“为了找到你, 我吃了好多苦。”
沈雪迟的眼底掠过一丝心疼, 他想开口说话,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模糊声, 他抬起手, 想要拥抱春归,却发觉自己身上满是密密麻麻恶心的血泡, 有些破了还会流出带血的脓水。
他顿了顿,酸涩的情绪从心脏处蔓延, 他迟缓地后退几步,选择离春归更远一些,不想让对方见到自己这幅丑陋的模样。
谁知这动作刺激到了春归,他凝起眉心, 睁大了眼睛盯着沈雪迟,也不顾手指失去指甲壳的剧痛了,紧紧拽住男人的衣角, 他微哽道:“事到如今, 你还认为我会嫌弃你?”
小莱自刚才起就摇着尾巴欢快地跑来跑去, 见两人之间气氛稍有不对, 它抬起前爪轻搭在沈雪迟和春归的手背上, 轻松地汪了一声。
沈雪迟艰难开口道:“没有……”
春归通红着眼睛瞪了那人一眼,但没过一会,又忍不住前倾身子凑过去亲亲。
他们同时淌出温热的血,血谭汇聚在一起倒映出两人的影子,就像两块注定融化的冰块,永远拥抱在一起。不怎么浪漫,不过春归才不在意,他的爱人就算变成了一只丑陋青蛙,自己也永远是那个勇敢上前亲吻对方的小公主。
春归眉眼弯弯,唇瓣上还染着血污,分不清是自己还是沈雪迟的内脏碎沫。
他以为自己见到了沈雪迟会有很多、很多想要倾诉的话,爱也好、埋怨也罢,那些言语肯定能压得沈雪迟三天三夜都处理不完。可他盯着男人的眼睛,该说的话好像从目光里一瞬间全部说完了。
他静默半晌,认真问道:“在救我这条路上,你后悔吗?三百个世界,几十万天,现实世界又过了多少年呢?说不定你已经成为白胡子老头了。”
沈雪迟笑了一下,这笑容很怪异,没有了嘴唇的遮挡,还可以看见他的牙齿,春归也不明所以地跟着笑起来。
男人没有辩驳,他想,或许春归猜对了。
他曾经做过一个梦。
在那个梦里,他已经很老、很老了,大概八九十岁的样子,甚至患上了老年痴呆。
河水淹没了他的半边身子,他却用手拨开一层又一层比人还高的柔白芦苇,继续向河中心走去。
他听见有个很年轻的孩子在叫自己的名字,那声音很稚嫩、带着笑意。
“这里有脚印!”
“你们怎么看护的?人都跳河了,赶紧派救援队过来打捞!”
一阵秋风吹过,不停晃悠的芦苇荡中,一件蓝白条纹的衣服随着河流漂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