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乔思索片刻, 恍然大悟:“就如先秦时的稷下学宫,皇甫先生这是要重现百家争鸣之盛况?”
李长羲迟疑了一瞬, 道:“有相似之处, 但不尽相同。百家争鸣终究是为博得君王青睐以实现自己的抱负, 皇甫先生则并无此意,也无心变革儒学独尊的局面。”
他轻叹, 接着说道:“当年号称诸子百家, 如今能后继有人传承下来的,恐怕不过三四家。皇甫先生请人讲学, 更多是传授常人有所用的技艺与理论, 亦或是宣讲佛经道经开解众生心中苦闷积郁, 以便众生寻求精神寄托。”
苏云乔:“皇甫先生与梁相爷同为陛下在潜邸时的旧臣,从志向到心境竟是截然不同。”
李长羲:“或许是我偏私, 依我浅见,还是皇甫先生卓见高明。梁相爷为了立储一事屡次逼迫陛下做决断,只怕会招来祸端。”
苏云乔环顾四周,四下无人,于是小声问:“梁相爷究竟看中了哪一位?”
李长羲沉声道:“梁甫看人的眼光四十年如一日。”
苏云乔听他说得隐晦,似懂非懂地垂下眼眸。这话的意思是说,梁甫看中的人与当年的陛下相似?宁王性子张扬,行事莽撞,她虽不知陛下年轻时是什么模样,但可以肯定他不会如宁王这般。
她默默比了三根手指,再抬头看李长羲的眼色。
李长羲点点头,唇角带着笑意,赞道:“聪明。”
苏云乔想着离京之前还被禁足于王府中的景王,“事到如今,他还要坚持吗?”
李长羲仰首望天,骄阳向西边缓慢挪移,阳光却依旧刺眼。
“陛下精于制衡之术,不会坐视一方独大,景王的禁足令该解了。”
步入后院,厨房里传来一阵扑鼻的鲜香,苏云乔感觉到有些熟悉,快步走近向厨房内张望,果不其然地看见陈大娘忙碌的身影。
“大娘!您的病还未痊愈,怎么就劳碌起来了?”
透过厨房的门窗可以看见妇人衣着朴素,腰间系着麻布围裙,花白的头发只用一根木头簪子固定在脑后,一双精瘦布满皱纹的手不大熟练地翻着比车轮还大的铁锅,偶尔抽出空来用肘部的衣服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陈大娘闻声抬头看向门外,眯起眼睛看清苏云乔的面孔后欣喜地笑起来,“云乔回来了?嗐,我这都是老毛病了,麻烦你们为我付出这么多心力。”
她放下锅铲,慌忙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接着有些局促不安地说道:“我听清霄说你与世子明日要远行,去那个什么南国?听说南国人粗鄙,物产匮乏,吃的都是粗粮和烤肉,我便想着在你们出发前做一顿好的,也算报答世子的恩德!”
“从前都是大娘照顾我,如今正是我报答您的时候,您快别忙活了,这些事情交给厨子去做吧,人家可是领了俸禄的。”
苏云乔进去挽陈大娘的手臂,陈大娘却急了,匆忙伸手推开她。
“厨房里油烟重,你穿着这么昂贵的衣裳可不敢进来,当心蹭一身灰!”陈大娘说着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清水倒进锅里,盖上竹木锅盖。
“我不过是翻腾两下锅铲,累不到哪儿去。方才你看我有些生疏,那不是累的,只是我从前用惯了陶土锅石锅,没使过这富贵人家的铁家伙。你就当是让我见见世面,别赶我出去了。”
苏云乔拗不过她,只好叫来几个厨房的杂役在旁边帮忙,尽量让大娘少动手、只动口。
从厨房退出来,她一回头便看见陈清荷在屋檐下朝她招手,陈清荷看到她身后的李长羲,神色略有迟疑。
李长羲很识趣地借口查谷大嘴功课主动离开,苏云乔得以单独和小姐妹说说话。
“高八斗还不知道我们来了锦城,但我听说他在南郡大肆宣扬我德行有亏被高家休弃,那些毁人清誉的瞎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陈清荷掩上房门,转身到桌边为苏云乔倒茶,语气愤然道:“世上竟有这种烂心烂肺的险恶小人!”
苏云乔听得她的描述也是怒火三丈、气血翻涌。
沉默片刻,她捏紧拳头道:“他得意不了太久,殿下已经搜集了高家与南郡刺史上下勾结、收受贿赂、强占民田等诸多罪证。高八斗获罪之日,他编造的污言秽语也会不攻自破。”
“但愿如此吧。”
陈清荷苦笑,伸手环住苏云乔的腰,将侧脸贴在她的肩头:“这世道毁人清誉容易,证明清白却难如登天,我只庆幸蜀郡与中原相隔连绵重山,那些谣言传不到锦城。”
苏云乔一时出神,从前她与陈清荷就是这么紧密无间,夜里甚至同卧一张被子,半年未见,她竟有些不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