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乔替他摆好碗筷, 轻笑着打趣:“郎君从未说过自己在锦城如此受人爱戴,我瞧着蜀郡刺史来了都未必有如此盛大的排场。”
李长羲无奈道:“这番厚爱我受之有愧啊。”
苏云乔不解, 挽起袖口坐下来凝望着他, 示意他详细说下去。
李长羲道:“从前南国年年兴兵来犯,入蜀郡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每逢西南起战事, 不等我朝出兵, 南国人将城中物资洗劫一空便立即撤退, 如蝗虫过境一般,西南百姓生活艰难、不堪其扰。”
说至此处, 他的话音停顿了片刻,声音随即变得有些沉闷。
“十一年前,长姐远嫁南国。自此之后,两国和平往来,西南边陲再无战乱。百姓得以安逸生活,因此感念淑月郡主之功德。锦城郊外最著名的望山寺内甚至供奉了淑月的长生牌,十年来香火不断。”
李长羲的目光再次落到一旁的竹篮上,语气颇为无奈:“百姓没有机会见到郡主,才会对我爱屋及乌。我看着这些沉甸甸的心意,便觉羞愧难当。”
苏云乔听着李长羲的描述,由衷地对淑月郡主生出几份敬意。郡主为国为民远嫁异国他乡,在完全陌生的宫廷生活十载,她内心的痛苦煎熬当真难以想象。
可她仍有一丝疑虑。
“只凭淑月姐姐一位女子便能保西南十年安定?”
如若和亲之策有如此奇效,皇室宗亲多生女儿便可抵百万雄兵,那天下万国何须练兵?又何愁没有良将呢?
“长姐和亲可不是空着手去的。”
李长羲道:“两国交战,不是为了开疆拓土便是为了掠夺物资。长姐嫁到南国为王后,教南国人丝织刺绣、将晟朝的农耕技术传授于南国百姓,南国能自给自足、丰衣足食,自然不会再兴战事。”
苏云乔沉默地听着,心头思绪纷然。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
所以远嫁和亲的女子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以女子的一生作盟书,以她们的婚约作盟约,何其可悲。
苏云乔心中一片悲凉,愈发同情那位素未谋面的淑月郡主。
“今日闲来无事,我想去你说的望山寺看看。”苏云乔心道,主要是想看看那座长生碑。
李长羲望了一眼外边的万里晴空,看样子今日没有雨雪,才答应她道:“今日是腊八,望山寺应当很是热闹,你想去那便去吧。”
这会儿时辰尚早,二人乘马车从驿馆出发,不到正午就能抵达望山寺。
寺庙建在山上,望山寺香火旺盛、小有财力,上山的路修得还算平坦,马车没怎么颠簸,环着山路上行半个时辰后便能看见寺院大门。
推开车门的那一刹那,冷风钻进马车,苏云乔打了个寒战。紧接着便有一双手环在她肩上,她短暂地落入了李长羲的怀抱。男人抽身退开时,苏云乔的身上多了一件厚实的貂裘。
“山里比山下更冷,别着凉了。”
苏云乔握住他的手,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她伸拇指摩挲他的袖口,问:“你自己怎么不添衣裳?”
李长羲没有回应,只是微微用力,与她十指相握。苏云乔的右手顿时被暖意包裹,她才想起李长羲那不怕冷的体质,霎时默然无语。
望山寺的殿宇远不如白马寺宏伟大气,游人香客倒是不少。
步入内院,苏云乔被眼前的画面吸引了目光——眼前的院子里支着棚子,棚子下是一口大锅,两个僧人蹲在地上扇风,好让柴火烧的更旺,一个僧人掌勺搅动着锅里浓稠的粥。
“这是在做什么?”
李长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看一眼便明白了过来,耐心地为她解惑:“依照天竺传说,腊八是佛陀成道日,寺院都会在这一天施五味粥。在晟朝,也有腊月祭蜡的风俗,因而今日的望山寺格外热闹。”
苏云乔了然,轻挽住他的手说:“我想先去山顶上看看淑月姐姐的长生碑,回来再凑这个热闹。”
“好,听你的。”李长羲欣然道。
锦城人爱戴淑月郡主,在望山寺最深处的山顶上修了一座庙宇,庙中供奉着长生碑,平日里常有人上来洒扫,庙里纤尘不染,如同新修建的一般。
苏云乔与李长羲登顶时,尚有百姓进出郡主庙,长生碑前摆满了食物与野花。
二人并未惊扰其他百姓,只在庙宇门外的远处驻足良久。苏云乔注意到庙里挂着郡主的画像,女子在画师的笔触下竟有几份神仙气质,想来西南边关之地的百姓是真心念着郡主的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