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乔只得收好剩下的铜钱。她进门时便有预料,一口斋的栗子是现烤现卖的,且一炉不可能只烤一份,今日这雨从晌午便开始下了,店里没几个客人,店家恐怕不会准备烤栗子,她那长姐就是想找由头折磨她罢了。
她提着糕点往外走,到屋檐下便停下了脚步。
巷口街边早已不见苏宅马车的影子。
苏云乔轻咬朱唇,为难地看着屋檐下珠帘一般的雨幕。这样跑回府去,只怕糕点要被雨水浇透了,苏云华还不知道要如何折磨她。想想就能猜到,方才在国公府发生的事情又将那位蛮横的大姑娘惹恼了。
在她为难之际,一架素朴的马车从巷道中穿过,经过一口斋与舒善堂时,车帘从内挑开,车窗中露出一俊美男子的侧影。
男子望向舒善堂紧闭的大门,以及门缝上交叉张贴的封条,面色渐渐凝重。
“停,去看看封条上的日期。”
马车停稳,随从直奔舒善堂。
男子正欲收回目光放下纱帘,不经意地扫见一个容貌清秀出尘、身姿娇小纤瘦的狼狈身影。女子身上衣饰素朴,面上也未施脂粉,正因天然去雕饰,才能看出她的天生丽质。
许是淋雨着了凉,她气色稍显苍白、眼尾发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有些面善,似乎不久前刚见过。
回想国公府上形形色色的女人,再看她这狼狈模样,或许是哪家带去的奴婢。
随从很快就回来了,侧身站在车窗前说:“主子,昨儿刚封的。”
男子神色淡然,目光不投向舒善堂,反倒在一口斋门前徘徊。须臾,他从车座下取出一把雨伞递出去,眼神示意随从送去给一口斋前的女子。
苏云乔未料萍水相逢的路人会起恻隐之心,蓦地看见一把雨伞递到自己面前,愣愣地抬起头望向那架马车。
“我家主人心慈,不忍看你困于雨中,姑娘拿了伞赶快回主人家复命去吧。”
苏云乔反应了过来,显然她是被当做贵人家的婢女了。她不欲解释,只问道:“敢问公子姓名?”
随从回头望向自家主子。
“举手之劳,何须留名。”
苏云乔打量这男子,他所乘车驾素朴无化,冠发亦不饰金玉,但这身上的衣着布料……想来当是高门子弟。
这是怕她顺杆攀附吧。
“公子不愿留名,我如何将伞归还与公子呢?”
男子不答,松手落了车帘。
随从会意,转而告之:“姑娘,这伞赠与你了,不必归还。”
苏云乔只得盈盈一拜,诚恳道谢:“多谢公子大恩。”
…
苏云乔回到苏宅的时候,连萧氏都从国公府回来了,苏云华在厅堂上与母亲说笑。
苏云乔撇下雨伞,驻足廊下先将衣袖上的雨水拧了拧,这才垂眸作乖顺谦卑姿态进门,对着嫡母萧氏行礼问安:“母亲、长姐。”
萧氏见她浑身湿透小脸惨白的模样不免愣了愣,随即就向女儿投去疑惑的眼神。
苏云华并不惭愧,还盛气凌人地问:“我要的东西呢?”
苏云乔仔细地将莲蓉酥与荷包一一放在苏云华手边方几上。她身上已经湿透了,便不在乎再淋些雨,这一路上撑着伞都是在保护糕点,所幸它完好无损。
苏云华方才明艳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目光在完好的油纸包装上打了个转,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外头雨下得这么大,糕点竟然没被浇透?这让她如何借故发作?
一计不成,她立刻换了个由头发难,冷声责问:“怎么去了这么久?”
苏云乔怯声道:“雨实在太大,我怕跑得太急雨水会打湿糕点,让长姐久等了,是云乔之罪过。”
苏云华一看她娇滴滴讨人怜的样子怒火更盛,看向她进门前放在外面滴答淌水的伞,质问道:“雨伞哪来的?”
苏云乔脑海中回想起那名男子,张口却说:“问店家借的,改日天晴了我再还回去。”
苏云华的目光回到糕点上,还想继续挑刺,便被母亲以眼神制止了。
萧氏平日对这贱人生的庶女没什么好脸色,但也不能这么明着欺凌她,苛待庶出子女的名声若是传出去,总归有损家族颜面。
“回去换下这身衣服,别让人觉着我虐待了你。”
“是,云乔告退。”
待人离开堂前,苏云华愤然啃咬一口莲蓉酥,张口讥讽道:“瞧她那狐媚样子,浑身湿透了还不忘卖弄风情,想必当年她那贱人小娘就是这样勾引了父亲。”
“当年你尚在襁褓之中,能有什么记忆?一个小丫头片子,竟也值得你生气。”萧氏瞧她手中的糕点,说道:“吃些莲蓉也好,降降你的火气。”
“母亲!”苏云华娇嗔道:“母亲您是知道的,这小贱人明知您有意撮合我与昌明侯世子,还在世子跟前卖弄风骚,这下好了勾得世子在席间与她私会,国公府上下那么多人就等着看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