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你,我一定让李疆宁顶下这个罪名。”李明景眼神中掠过一缕轻蔑,笑道:“我大势已去,身上罪名多一条少一条没什么分别。”
“宁王愚蠢,秉性却不坏。”李长羲道:“倒是你利欲熏心、不择手段,残害手足、出卖朝廷,种种恶行,自当载入史册,千古流传。”
“人只活这一回,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有错吗?如你这般沽名钓誉、虚伪隐忍,到头来眼睁睁看着至亲死在自己面前,我不屑于逐流!”李明景眼中神色癫狂,语气一急,又止不住咳嗽起来。
李长羲抿唇不语,握紧了刀柄。沉默良久,直到眼前人咳嗽声停止,恢复了平静,他才冷冷地说:“你会死在我手里。”
李明景毫无惧色,依旧笑着说:“都是陛下的儿子,凭什么李元晟生来就是太子,生来就比旁人尊贵?都是母妃的骨肉,为何李疆宁生来就讨喜,生来就受偏爱?父不仁,母不慈,寤生之子何来孝顺之心?”
李长羲并未被他带入汹涌的情绪中,目光依旧冷厉,语气凌然:“你怨恨陛下,怨恨萧氏,流血的却是朝廷良将与边关百姓。”
李明景默了。
…
七月,李明景的罪行被一一揭露。
从十七年前私通南国陷害陆重山、豢养死士行刺御驾嫁祸英哲太子、勾结梁甫结党营私收受贿赂、买卖官位把持整个中原,再到最近一年内的种种劣迹,如惊马案和私通北国陷害宁王。
整个朝廷,从上至下皆为之动荡。
荣和帝大抵从未想过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如此猖狂,被李明景做的这些事气得病倒了好几次。
太医在御前不敢明说,私下里却找到了李长羲。那意思大抵是说皇帝年事已高经不起刺激,再这样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李长羲吩咐太医别出去声张,旋即带着公文奏折进了殿内。
这一个月里荣和帝像是突然被抽干了,整个人迅速衰老,一个月前还能登城楼,还能站在高堂之上威慑群臣,此刻却只能靠在榻上凭参汤补药强打精神。
荣和帝扔下一本奏折,右手也从榻上垂了下来:“朕不知如何处置李明景,长羲,你怎么看?”
李长羲早已料到皇帝会有此等纠结。就如当初将父亲囚禁于幽宫,荣和帝那么看重身后名,断然不会下旨赐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与当初废太子不同的是,废太子的罪名是谋逆,刀尖向着皇帝,他不杀废太子,得到的是慈父之名。如今李明景通敌叛国、戕害忠良,流血的是无辜百姓臣民,如此罪行,皇帝还要留他性命,必定会引起民愤,也会寒了忠臣的心。
想寻个古训做名目也为难,法家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儒家却说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
迎着荣和帝焦灼的目光,李长羲缓缓开口道:“陛下若询问臣的意思,臣便妄言一二。三皇叔利欲熏心目无百姓,就该让他尝尝民生疾苦,教他自食恶果。即废为庶人,送去北边服苦役。”
荣和帝不语,面上神色却有所缓和。
良久,才听他道:“朕想留下长宣。”
“臣明白陛下心疼孙子,但臣还是想请陛下三思。”李长羲屈膝跪在榻边,语气强硬道:“当年有多少人的儿孙死在西南边境?如今又有多少人的儿孙死在云崖关?远的不说,就说陆重山家中老少百余人无辜丧命,陛下留下李长宣,那些平白无故是去儿孙的人怎么想?”
荣和帝闭上眼睛,左手攥住了身上轻薄的被子。他自然之道李长羲说得有理,可他已经到了这个岁数,只盼着儿孙都能安安稳稳、安安分分。
又是许久的沉寂之后,他道:“李长羲,你发誓,让他活下来。”
李长羲坦然举起右手:“臣李长羲对天地、对父亲在天之灵起誓,绝不无故残害大晟李氏族亲,若违此誓,我短折而死、无后……”
而终二字还未说出口,荣和帝猛然抬头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你想让大晟绝后不成!”
第79章
话音才说出口, 荣和帝自己便回过神来,察觉到此言有失。他这话等同明着说要传位于李长羲,还默认了李长羲一定会违背誓言。
李长羲颔首不语, 荣和帝绷着脸咳嗽了几声,撑着床榻坐直身。李长羲见状端起一旁温热的参茶递过去,荣和帝润了润嗓子,转移了话题。
“此番大军北征, 势必要公婆北国王庭,不能再像去年一样。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宁王虽是赤子之心, 但行事莽撞、智慧不足,依朕看,还是让他回京来将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