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儿忽而反应过来——
这人就是被自己找回来的雪娃娃!
他、他几时长得这么高了?
恍惚之际, 那位白衣少年已经默默站起身,低声回应了娘亲。
“……抱歉, 我这就回去。”
说罢, 白融点头致意。
紧接着快步转身离去, 钻进了那间特意划分出来给他的小木房里。
“唉……”
娘亲轻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这都第几世了, 他的性子竟还是和史册上记载那般——”
藏在女人身后的月桂糕被指尖轻轻捻起,随后携着微风落入了她的嘴里。
“怕生又无趣。”
很快,玄衣女子转身离开了小院,走向拐角处的主屋。
而朽儿则悄摸跟在那个雪娃娃身后,眼见着他熄灯上塌,阖眼入寐。
约莫一刻钟之后,房里便传来了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听见这声响,它才敢推开小木窗,跳上那张床榻。
不料朽儿刚刚抬头,便看见那个少年紧攥着薄被不断晃动身子,额间冷汗直流。
而且,嘴里还呢喃着句句泣不成声的呓语。
“我、我不是怪物,我真的不是——”
“别丢下我一个人!”
朽儿见状一滞。
“……怪物?”
雪娃娃这是做噩梦了?
它赶忙顺着柔软的被褥攀缘而上,直到爬上白融的肩颈边。
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条小绢巾。
那只胖乎乎的泥手帮少年擦汗的时候,腾,讯裙私二咡尔武九一司奇朽儿还不忘出声吼了他一句,“你呆呀!”
“你要是怪物,我们还找你做什么。”
声声软糯轻柔的低语自朽儿口中缓缓吐露。
“娘亲在我们刚刚诞生的时候就念叨,说你是天上的月亮……说你是个人见人爱的大英雄……”
“我那时还不信呢,害得我把史册翻来覆去地抄了好几遍。”
朽儿一边抬起胖乎乎的小手在空中描绘,一边嘟嘟囔囔地自说自话。
“她们都说——”
“你不仅能照耀黑夜,还能驱散魔雾,定是这世上最纯净无暇的一捧雪。”
那副模样……
就像是它已经亲眼所见似的,栩栩如生地展露在面前。
可下一瞬,小泥人却陡然转了话茬。
“不过,我现在看呀。还是觉得你更像是落在庭院摇椅上的那缕春光,澄莹而柔暖——”
话音刚落,朽儿忽而伸出双手。
它转身戳了戳那张肉乎乎的小脸,灿笑出声。
“我喜欢。”
密如棉絮的雪色睫羽应声颤动。
那对早已红透了的耳尖伴着少年吞咽口水的动作……愈加滚烫。
好在,白融睁开眼的那一刻。
小泥人已然瘫倒在被褥之上,打起了呼噜。
丝毫未曾察觉——
少年将它轻柔拥入怀中的举动。
……
那夜以后,朽儿又偷偷去看了他几次。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雪娃娃已经不会再做噩梦了,而且看上去似乎也之前更为随和开朗。
他甚至开始和阿姊阿兄们一起习剑,修灵。
很快,百年时光悄然而逝。
那一日,少年炼成灵鼎,觉醒髓根,并成功跨界迈入极骨境下阶。
阿娘阿爹领着他入城庆功,然后——
故意在逆贼的进攻路线上策划了那场……骨肉离散的好戏。
娘亲暗中推波助澜,将他引导至古剑宗脚下。
随后通知自己的挚友下山,与白融“偶然”相遇。
事情很顺利。
没多久,朽儿和亲人们一起躲在流云之间,目送雪衣青年追随在一位身披紫金色兜帽的少女修士身侧,齐步跨过那扇青石门楼。
而后,再无踪影。
最先开口打破沉寂的人,是朽儿。
“娘亲,你舍得吗?”
众人整齐划一地叹了口气。
与此同时,一记头栗应声落在它的头顶。
“是你舍不得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经常在夜里偷偷溜进白融的房间,还让人家撞见了。”
朽儿大惊失色,开始不自知地搅动着双手。
……雪娃娃他、他看见了?!
柔美女子将它的举动收尽眼底。
随后,淡淡开口,继续说了下去,“好在……”
“我已经把白融识海中关于你的记忆全数抹灭了。”
此话一出,朽儿更是犹如被雷劈了一样,怔怔呆在原地。
就连身子也瞬时僵硬得跟石头似的,难以动弹半分。
娘亲方才所说的话仍然萦绕于脑海之中,激得它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