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宫女去小厨房时,汤药快要熬好,云卿便稍微迟了片刻才来。
她将熬好的汤药递给苏麻喇姑,而后面对康熙帝和孝庄太皇太后,恭敬地跪在窗前罗汉床不远处,“奴婢见过万岁爷,见过太皇太后。”
“起来回话。”康熙帝不假思索,“赐座。”
孝庄太皇太后更是没眼看。
“谢万岁爷。”
立即有宫女端来矮凳,云卿起身后,端坐好。
青釉色身形笔挺,仪态端坐雅致。目光谦恭地落在自己脚边,未直视圣颜。
康熙帝越瞧着越舒服,心里更是期待,等云卿换上贵人位分的各式锦袍,各种颜色,各种款式,外加各式花色簪子装点,定是叫人美不胜收。
岂料,孝庄太皇太后很快打碎这份美好。
“丫头,皇帝说要赏你个位分,哀家却有意将你留在慈宁宫,你自己选吧。”
云卿闻言,眸光一晃。
虽是孝庄太皇太后问话,但她不自觉抬眼瞧向康熙帝,对方正目光柔和地望着她。
云卿不自然地别开眼,没有底气与之对视。
她明白他的意思,因着今日钱常在和乌雅氏以位分压人,所以他今日便给她提位分,向满宫宣告,他要给她撑腰。
而且,这个位分应是不低的,以至于太皇太后都会松口,愿意留她在慈宁宫作为交换。
可越是位分不低,越说明他的用心,叫她拒绝起来,难以开口。
云卿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衣摆,一时想不到合理措辞,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他。
“云卿,你看着朕。”
康熙帝低沉嗓音响起,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小姑娘并没有他预期那般欣喜谢恩,甚至面容都不复平静,这让康熙帝的心不由一沉。
满心的欢喜,就这么被凉水,从头浇到脚底。
他知道她一直不愿侍君,所以等了她这么多日,磨了她这么多日,眼看两人关系越来越亲近,甚至今日她亦是主动寻他作靠山,他这才放心提起这茬。
可如今,她的反应,让他不安,也失望。
“万岁爷……”
云卿无奈抬眸,只与他对视一眼,便匆匆别开目光。
男人眼里的失望,和受伤,让她莫名地心慌意乱。
她起身跪下去,犹豫着道:“万岁爷,奴婢身子年前受过害,以后怕是不能再生育,实在是不配享受这份殊荣。”
“卫云卿,事到如今,朕只问你一句,”康熙帝无声握紧拳头,冷脸凝着她,“你应,还是不应?”
云卿樱唇轻启,又无力地合拢。
正如她的心门一般,开开合合,无所安定。
适才听到玉珠说及胤礽躲着她不敢出来相见,她的心都要碎了。
她更是倾向于留在慈宁宫的,之后设法再调去东边的毓庆宫,陪着胤礽伴他一起长大。
这是她自重生以来,最大的愿望。
哪怕是之后彻底失忆,也能变相填补前世的记忆空白,此生无憾。
可偏偏是今日提起这事。
且不说他主动给卫父阿布鼐升官职的事,他今日才毫无保留地相信她,庇佑她,甚至可能还是满心欢喜、信誓旦旦地设法说服孝庄太皇太后,结果她转头就当众落他脸面,定是要伤他极重的。
堂堂九五之尊的脸面,于公于私,她都不能伤。
可云卿的沉默,已然伤了康熙帝。
他的瞳色瞬间黯淡下去,怔了片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而后深邃的眼眸里染上似笑非笑的了然。
为着在名分上不委屈她,他提前大半年就开始谋划,甚至不惜将敬爱多年的皇祖母都算计其中,可到头来,不过都是他一厢情愿。
康熙帝站起身来,走下罗汉床的脚踏,路过云卿身边时,略有停顿。
他瞧都没有再瞧她,薄唇讥诮勾起:“卫云卿,你就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
说罢,抬脚款步走出慈宁宫正殿,一路头也不回。
“丫头,你当真不愿要这位分?”
孝庄太皇太后将自家孙子的难过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但云卿脸上的落寞与愧疚,也瞧得真真的。
孝庄太皇太后自问她作为过来人,竟也敲不动云卿为何会如此抉择。
“回太皇太后的话,奴婢是个福薄的。”云卿的声音里,无力与悲戚交汇,“既然命比纸薄,又如何能心比天高?”
她缓缓朝孝庄太皇太后叩首,“还望老祖宗您不嫌弃,留奴婢在慈宁宫侍奉,奴婢自当尽心竭力,以此来报答万岁爷……”她的唇颤了颤,“此前的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