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貌,财力,权势,境界……人为了一切可以物化的资源,都能轻易地献上这些字眼。”
廷听看着眼前这张欺骗性极强的脸,他年少且矜贵,无比平静地表达着疑问,仍难掩心底的摒弃感。
即便他没有再禁锢住廷听的手,却仿佛有更深重的东西压在她的身上,让她无法摆脱。
“为什么?”池子霁再一次问道,竟不知道是在问廷听,还是在问自己。
廷听当然知道无论凡间还是修仙界,追名逐利,攀高接贵都是常事,哪怕踏上了寻仙之路,也不代表剔除了物欲。毕竟她自己最初接近池子霁也具目的性。
“喜爱与物欲不可混为一谈。”廷听握住面前少年的手腕,“喜怒哀乐是人的基本感情,无论高低都能拥有,是为真正的‘公平’。”
不同于权势往往掌控在少数人手中。
她这才明白池子霁过去为何对情爱那般不假辞色,连说她未来道侣的人选标准都是“志趣高远”的人,和喜欢没半分关系。
只因多年以来,池子霁观察到的现实如此。
“正因为众人皆有,虚情假意也格外多,但不代表真情便低贱。”
廷听的情爱理论大多纸上谈兵,但情感又不仅限于爱情,所以她说得真心实意且笃定。
池子霁瞳孔一动,似乎在思索:“也就是说。”
他尚且未能完全理解廷听的想法,根深蒂固的思想也不可能仅仅因为轻飘飘的几句话便改变,但这不影响他的目标。
“你不喜欢我,所以不愿意和我结为道侣。”
“我不是不喜师兄。”廷听每一听到池子霁那慢条斯理似在酝酿什么的语气,难免警惕,“只是要结下契约,双方要心意相通,情投意合才是。”
喜欢和爱可是两码事。
“更何况近日在太华宫,我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廷听补充道,试图打消池子霁想时时刻刻盯着她的想法。
“谁知太华宫有多少细作。”池子霁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不知此话恰好戳中了廷听的软肋,他一步退,步步退,却还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周身萦绕的灵力便逐渐难耐起来,叫嚣着放肆。
他无所察觉,廷听感觉到过于浓郁的灵力弥漫开来,涌上胸腹的窒息感,清冽的灵力带着致命的危殆感,如冰凉的锁链缠上她的脚踝、脊背乃至喉口。
如危境,又似亲昵的拥抱。
池子霁并没有恶意,甚至于是纯粹出于关怀的善意,任谁来都要为之动容,毕竟他连怜悯都吝啬于给予无关之人,更显得此时这份担忧弥足珍贵。
偏偏中间隔着廷听致命的身份差异,让廷听脑内的弦
紧绷,难以放松。
“池师兄的好意我明白,不过关心则乱。”廷听扬起明媚的笑容,“只是无论是保护还是道侣,都不可强求。”
不可强求。
在听到“强求”二字时,池子霁目光游离了一瞬,眉心微蹙,脸色透出几丝为难。
他遇事总是干脆利落,随心所欲,难遇困境,偏偏在廷听面前处处碰壁,他的常理不起作用,不得不耗费更多的精力来思考处理办法。
“既然你执意,那现不谈此事。”池子霁不愿再僵持下去,他转换思路,既然廷听表面不能接受,那只要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还是能做。
元婴境和他的分神境而言还是差了整整两个境界。
此时的池子霁尚不知晓,廷听这句轻而短的一句“不可强求”在此后反而成为了桎梏他自身的锁链,愈缠愈紧,直至窒息。
“此事本应由你的师尊做,她既然疏忽了,那便由我来做。”池子霁托起廷听的手指,引着她站起身,在她疑惑的目光中笑道,“为你点燃一盏命灯。”
池子霁想拉着廷听往洞府深处走,走了一步,突然发现背后的人站定,如凝固住般纹丝不动。
池子霁感觉到被他捏在手心的手指开始极轻微地颤抖,慢慢转过身,不解地偏了偏头。
“怎么了?”
廷听瞳孔骤缩,如听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话。
她想要拼命压抑住颤抖的本能,但仍止不住地回忆起她在长音阁被点燃命灯时,身体如被虫豸啃食撕裂般,痛楚密密麻麻,一阵接一阵,似是没有尽头。
地下的木屋密不透风,昏暗无光,潮湿闷热。
廷听从小听力就好,即便在地下也能听到地上的弟子们日落而起,日落而息的对话与脚步声。夜晚万籁俱寂,就只有窸窸窣窣的隐约虫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