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听嘴唇微张,抬了抬手,喉咙却如何都出不了声,直到看着池子霁纤瘦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才放下手。
她单手缓缓地扶在右侧的木桌上,手心下压着一枚白玉环佩。
白玉上雕有蟠虺,一看便知是新手所做,做得磕磕绊绊,却极为认真,雕出来的威严神兽竟带着几分可爱。
廷听松开手,任由身子顺着桌腿滑坐到地上,抱住曲起的双腿,将头埋在膝盖里。
她手指攒紧,袖子被勒出一条条深褶,依稀可见手上有无数细碎的痕迹,也不知是划痕还是琴痕。
本该如此。
廷听明明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心中无数次地重复着,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只是揭露的这一天恰好在今天而已。
反正无论是哪样,都是她偷来的。
秋风蹿入,“哗啦”地吹开放置在桌上的碎珏仙君的乐谱,一看便知是被熟读百遍,哪怕保存完好也能看出翻阅痕迹,可见其用心。
半晌,桌边才模模糊糊传来一句极轻的“我也不想这样…”
只是再无人听闻。
……
七夕不知是多少人的不眠之夜。
这日之后,鲜少再有人看到池子霁与廷听二人在一起的身影。
两人就好似萍水相逢而后各奔东西的旅人,哪怕站在同一片地,也再没有对上过视线。
太华宫正殿。
长老与峰主坐于上位,因宗主闭关,主位依然空缺,桌后只有一幅墨点斑驳的挂画高悬,其下有香正燃,青烟缭绕。
“……诸位弟子由长老们评定,将代表太华宫参与多宗论道大会。”池子霁身着白玄二色,手持玉简站在石阶顶端,平淡地说完,目光笼统地扫过下方的人,“可还有异议?”
下面的人群鸦雀无声。
池子霁顺势合上玉简,转身就走。
被选中的弟子群中才传来窸窣的谈话声。
“听听。”琼音拉了拉身侧廷听的袖子,小声,“你和大师兄是吵架了吗?”
可惜在场之人都是修真之人,琼音一出声,旁边的人就默默竖起了耳朵,听得一清二楚,生怕错过半点消息。
廷听没想到琼音这么快就察觉到了端倪,她不愿在大庭广众过多谈论私事,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就说……”琼音果不其然地点了点头,还没等继续说,就见廷听急匆匆地提着裙摆朝石阶上跑去。
不光是琼音睁大了眼,旁边的其他弟子都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难以抑制地好奇起来。
只见石阶上池子霁的身影顿了一瞬,下一刻廷听从他背后跑过,追向了准备离开的毕牧歌。
琼音眼睁睁看着池子霁若无其事地离开了,没回头看哪怕一眼。
“师尊,我有话想问!”廷听追着毕牧歌走到人群远处,神色急忙,“我之前不是提过——”
长音阁明令禁止她参加论道大会。
“哦,我知晓。”毕牧歌风轻云淡地说,抬起手随意地揉了揉廷听的头发,在她愕然的目光说,“没事,你去,我已经和长音阁的人打过招呼了。”
廷听愣在原地,看着毕牧歌悠悠然如仙,转眼便飞离了正殿。
“听听!”琼音也离开人群追了过来,后面还跟着莫言笑和齐修。
“廷听。”莫言笑皱起眉,认真地看着廷听,指了指自己,“你和大师兄吵架,不会是因为我吧?”
齐修猛地回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莫言笑,手中拿着的折扇险些拿不稳:“你又干了什么?!”
琼音:“又??”
“不是,与你无关。”廷听笑了笑,垂下眼睑,任由羽睫打下一层浓重的阴翳,摇头,“只是积累下来的矛盾爆发了罢了。”
廷听说得轻描淡写,听者却并非无意之人。
齐修折扇点着下巴,摩拭着黑玉棋子,突然想到了一个好点子,兴致勃勃地提议道:“那听听觉得我如何?”
齐修这一开口,旁边三人都或诧异或困惑地看着他。
更不提几人背后还有蓄势待发,准备找时机上前搭话的其他弟子眼神也一变。
早些时池子霁的威严赫赫,除了萧粼哪有人敢靠近廷听。现下既然本人亲口认证闹掰了,空出来的位置自然得是能者先上!
刹那间,无数道目光如冷剑般笔直地往齐修身上扎。
廷听:“什么?”
齐修眸光一闪,若有所思,脸上的笑容逐渐意味深长,他能感觉到落到身上的目光意味各有不同,心中有了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