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霁单膝曲起,脚尖点在栏杆上,他肤白似雪,眸若点墨,秋风拂起他朱红的衣袂,如最精美的器具。
日光由他背后洒下,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直至遮住了廷听和莫言笑的身影。
池子霁只觉心中一空,如同破了个大窟窿。
他看到少年少女一齐坐在他精心布置的房内,廷听笑容明媚,似是毫无保留,轻松而愉快,手中把玩着机关鹊,字字是喜爱。
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放松,不属于他的放松。
而他一露面,廷听就变了神色。
池子霁睫毛颤了下,启唇想要如往日一般随意地笑着,却如何都笑不出来,嘴角如被冻住了般僵硬得不像话,使起力反倒显得有些古怪。
罢了,池子霁放弃了。
廷听两颊酸软,浑身绷紧,如临大敌,不得有片刻放松。
空气被拉扯得死死绷紧,仿佛下一秒就要扯断。
“大师兄有事寻你,那我便走了。”莫言笑丝毫未察觉到僵持到令人窒息的气氛,熟稔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池子霁黝黑瞳孔一动,还未落到莫言笑毫无防备的背影,就看到廷听也一动,再次挡住了他的视线。
她一拦,池子霁的眸光随之一颤,如水池激起波澜,久久不息。
若说之前只是死死地压抑着,廷听这一动,就是将池子霁试图遮掩的一层薄薄的皮毫不留情地撕开,露出其下狰狞的血肉。
这份令人心悸的死寂一直持续到了莫言笑完整离开。
“你怕什么?”池子霁一动未动,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廷听,声音极轻,似是比清晨露滴易碎,“你怕我伤他?”
他没有如往日一般,开口先唤廷听的名字。
太多话如冷硬的石子生生卡在了喉口,吐不出半个字。
“你怕我杀了他吗?”池子霁声音暗哑,如要跌倒般从栏杆下落下,站稳,却未曾走上前半步,“怕像那晚我想对那条鱼做的一样?”
两人横亘了足足一丈远,如一条跨不过的星河。
“你告诉我。”
池子霁死死地攒住了手心的红绳,好像要攒出血,眼眶难以抑制地红了一片,衬得他皮肤格外苍白。
“在你眼里,我究竟算什么?”
第40章 欺瞒
“在你眼里, 我究竟算什么?”
秋风拨乱思绪,少年质问着廷听,又像是逼问着他自己。
他的情绪如扬手泼下的浓墨, 占据了雪白的纸面的一切篇幅。
廷听能察觉到波涛汹涌般的情绪难以平息,却仍不理解池子霁这副来势汹汹的架势究竟为何。
“池师兄,你为什么生气?”廷听不懂, 困惑地皱了皱眉, 但她又不能任由池子霁这样继续发脾气, 以免变成不可挽回的模样。
却没想到廷听哪怕只是疑惑,眉心微蹙, 就仿佛触碰到了池子霁本就扯得笔直到发颤的情绪,只如一堆火又泼上了一桶油。
“为什么?”池子霁失声。
“莫言笑是我的友人,同窗,我们不过是叙叙话。”廷听思来想去,如何都想不出他怒火中烧的理由, “池师兄又不是没见过他?”
池子霁看着廷听认真地解释,竟有种奇妙的讽刺感, 扯着嘴角想笑, 却扯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他明明伤好得差不多了才来见廷听的。
“我不光知道他是你的同窗, 我还知道他人缘颇好, 八面玲珑, 虽出身不显, 却是天罗长老门下有些名声的后生。”池子霁低声说道。
池子霁是会酸涩他于廷听和她的友人而言就像是旁人, 这没什么, 毕竟也不是第一回了, 他也不会因此与廷听对峙。
池子霁从未如此清醒。
他清晰地目睹廷听对他的戒备,为了所谓的友人挡在对方的身前, 维护他人,生怕他这个不知何时便会引爆的危险存在伤到她的友人。
廷听可曾有哪怕一瞬信任过他。
“池师兄,你先冷静。”廷听眼看着池子霁的情绪仿佛一触即发的火星,有些不知所措。
池子霁:“我很冷静!”
廷听眉尖一跳,脑仁疼起来。
她哪里和别人吵过架!
“既不是他,那我可有做出哪怕一分逾越之事,值当池师兄如此质问我?”廷听本想保持平静,总不能两个人一个接一个地火气旺,偏偏池子霁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廷听说着说着,如同莫名其妙被迁怒般语气也不自觉强硬起来:“池师兄不在的几日,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当然没做错什么。”池子霁抬起眼,扯着嘴角,不遗余力地贬低起自己,“不过是我无理取闹,自作多情,贻笑大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