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准备下针灸的用具,你把药趁热端过去。”
何院使故意大声说给外面的侍卫听,俄而对温久低语:“有什么想问的抓紧问,待太久会让他们起疑。”
“好。”
温久明白老太医是在为她制造和宋彧独处的机会,感激地点了点头,端着汤药朝里间走去。
就在前方一帘之隔的地方,有只蛰伏的野兽暂时收敛了獠牙,等待她自投罗网。
如果可以,温久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那个人。
她深吸口气,撩开竹帘,正对上一双幽深的黑眸。
“好久不见。”
肤色苍白得病态的青年肩头披一件素色大氅,整个人几乎是陷在紫檀木扶手椅上,比女人还要水滑的长发在发尾处随意绑住,还有几缕毫无章法地垂落耳侧,和往日阴晴不定的暴君形象不同,重伤未愈的情况令他生出几分破碎的美感。
玉面绛唇道是水月观音,暴厉恣睢仿似修罗恶鬼——这是世人对宋彧的评价。
“久久,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
暌违一个月的再会,他一开口温久便毛骨悚然,需调动全身力气方能遏制逃离此地的冲动。
温久动作略重地把药放在小几上,黑乎乎的汤汁洒出来了几滴:“这不正是你期望的吗?”
她语气很冲,完全没留情面。
宋彧也不恼,端起药碗慢条斯理地啜饮一口,神情自若得像在喝什么琼浆玉露。
“你在纸上写我哥哥的名字是何意?”温久不想和他纠缠,开门见山地问,“你知道他的下落?还是说他的失踪本就与你有关?”
宋彧勾起唇角,似乎在笑她的急躁。
“久久,你看上去气色好了许多,是长公主他们回来的缘故吗?”
他单手托住下颔,笑意吟吟:“还是因为终于能摆脱我,重归慕之的怀抱?”
“与你无关。”
温久语气生硬:“我来是为了兄长的下落,不是和你闲聊的。”
宋彧靠上椅背,摊了摊手:“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被软禁在深宫中,想与外界联系都困难,哪里会有温公子的下落?”
“你连长公主和二叔昨日回京都知道,消息不是挺灵通的吗?”温久冷冷讽刺。
“如果你要说的只有这些,我想我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她作势要走,又被男人恰逢时机抛出的一个诱饵勾住。
“温初言还活着。”
第19章 泪意迟2
听到这句话,温久瞳孔骤缩。
她急切地朝宋彧走近几步,追问:“他现在在哪?”
“这我就不知道了。”
随着两人距离拉近,宋彧如痴如醉地嗅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清香,惬意地眯起双眸。
“我只能告诉你当年之事并非天灾,而是人为。那些流寇收了好处,拿钱办事索温公子性命,在此过程中温公子不慎落水,流寇们当即搜寻了下游一带,虽然没找到,但能肯定的是他没有溺毙于河中。”
“是谁?”温久眼眶通红,“是谁要对我哥哥下此狠手?是你指使的吗?”
“我说不是的话,久久——你会相信吗?”
宋彧眉梢微挑:“你该知晓我对你的心意,三年来做过最过分的事也只是把长公主和温二叔调离京城,怎么会在明知你兄妹感情深厚的情况下还对温公子痛下杀手?更遑论主动对你透露内幕了。”
这番虚情假意的话听得温久想吐,她清楚地记得三年前贴身侍女惨死的画面——为了控制她,宋彧有什么事做不出?
即便温初言失踪真的不是他主谋,单看他对此事的了解,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何况……我也不过那人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
宋彧自嘲地笑了笑,眸光刹那暗沉,似是不甘又似怨恨,变得极其幽诡可怖。
“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弃子。”
这话在温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她神色一凛:“幕后黑手是谁?”
“久久,一次性下了全部筹码风险可是很大的。”
宋彧曲起手指,轻叩搁在桌上的药碗,光滑的瓷器表面传来清脆的响声。
“想要得到什么,就得拿等价的物品交换,这个道理你明白么?”
“……”
他果然不会轻易告诉自己。
温久掐住手心,掌中传来的刺痛让她稍微冷静了一点。
她平复呼吸,见面以后第一次直视宋彧的目光:“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没有谈判的意向。”
能确认兄长生还已经足够了,甚至额外摸到了当年一连串事件背后的边角,再谈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和宋彧谈条件不亚于与虎谋皮,这一点,过去的三年里温久深有体会。
若无意外,今天大概是最后一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