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断片的意识终于慢慢回笼,苏淮想起了昏迷前最后听到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苏义明?!
他紧咬牙根,撑着还有些脱力的手臂扶着沙发站起身,朝着四周扫了一圈。
这房子太小,一眼便就能够看到底。苏淮没有看见苏义明,反而是在玄关边的柜子上看见一尊金灿灿的关公像。
苏淮眯了下眼,拖着蹒跚的步子走到了那座关公像面前。
明明隔了这么多年,它看上去却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不怒自威,纤尘不染,通体连个不小心落下的摩擦和磕碰都没有,足以得见供奉他的人有多么尽心尽力。
尽心尽力。
苏淮忍不住讽刺地笑了一声。
三年前,那么匆忙的出逃,他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不要了,倒是还记得把这关公随身带着。
走到门前拧了拧门把手,意料之中是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钟表,身上的手机也早就被拿走了,外面黑压压的一片,苏淮无从判断自己到底失踪了多长时间。
他抿唇思索了下,眼神定了定,随即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搬开落灰的床垫,从床板上摸出个什么收进了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苏淮从屋子走出去,正看见苏义明拎着个塑料袋走进来。
外面的暴雨倾盆,尽管已经打了伞,苏义明的身上还是湿了一半,金丝半框的眼镜镜片被呼出来的热气蒙上一层白雾,看上去没有了记忆中的干练儒雅,反添了些落水狗似的的可怜狼狈。
苏义明把伞扔到一边,走过来踢开桌边堆着的垃圾,将塑料袋随手放到了桌子上。
“我还以为你会睡得更久一点。”苏义明坐到苏淮对面的椅子上,将眼镜拿下来,用袖子擦了擦,“毕竟高三的压力那么大,很辛苦吧?淼淼,你看上去很久都没好好休息过了。”
苏淮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三年不见,再熟悉的人也开始变得陌生。
苏义明原本有一副极斯文清俊的好皮囊,但是经过这几年的磋磨,也开始变得颓败沧桑,尤其是一双眼,鬼气森森的,几乎与从前判若两人。
“怎么,为什么这么看爸爸?”苏义明抬起眼皮,阴郁的视线如毒蛇般缠在苏淮的脸上,带着令人厌恶的湿冷。
“你是觉得……没有了钱,爸爸就连和你说句话都不配了,是吗?”
苏淮不想和苏义明在这里辩论到底是谁抛弃的谁,他的右手插在口袋里,将里面的东西暗自握紧了,沉声问:“所以你就绑架我?”
“绑架?”苏义明惊讶地看了苏淮一眼,他将眼镜戴回去,嘴角弯起一个笑,“淼淼,这几年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你怎么能把和爸爸见面叫做绑架?你看看你自己,手脚都是自由的,哪有这么轻松自在的绑架?”
“那就放我回去。”苏淮说。
“不急,先陪爸爸吃顿饭。我们父子两已经很久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了。”
苏义明将自己提进来的塑料袋解开,露出里面的几个塑料饭盒,“我买了你最爱吃的桂花鸭,你尝尝。”
“不用了。过期了的鸭子,就算曾经再好吃,也没有人会再去下嘴。”
苏淮按住苏义明想要打开餐盒的动作,他从高处向他逼近,一双琥珀色的眼里冷冰冰的没有半点多余的表情,“别再白费心思了,你的欠债我和我妈不会再为你还一分钱。”
“苏义明,你真让人觉得恶心。”
*
公安局的行动很迅速,几乎就在陈玉清打完电话的半个小时内,底下片区的派出所就根据监控找到了苏义明的行动轨迹。
“根据监控拍到的影像,苏淮爸爸带着他最后是到主干道打了个出租车离开了。我刚刚联系到了司机,司机说他们的下车地点好像就在恒川路那一片。”陈玉清说。
老郑觉得恒川路这个地名听着似乎有些耳熟,皱了皱眉刚准备去查一查,却见身边路与北推了门就准备往外走。
“路与北,你去哪!”老郑喊着。
“恒川路在苏淮之前住过的房子附近,学校里应该有具体地址登记。”路与北头也不回地说,“你们在这里等着警察,我先去那边看看,有消息我再联系你们汇合。”
“诶,你一个人——”外面风雨交加,老郑往前追了两步,但嘴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噼里啪啦的雨声所吞没。
少年奔跑起来的速度比箭离弦还快,几乎就半句话的工夫,就已经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暴雨天滴滴不好打,路与北跑了快两百米的距离才在路口拦下一辆经过的出租车。
“去恒川路东张巷老国企宿舍楼502号。”路与北钻进车里,快速地报出一串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