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的人手又不够用,宫内围住皇后娘娘,宫外还需围住朔亲王府,一面看守一面保护,哪边也不能放松,个个神情严肃如临大敌,暗叹自己要做这般苦差。
屋子里的闲杂人等暂时退了出去,谷梁初缓步走到弓捷远的身边,柔声说道,“你也去换换衣服。”
弓捷远轻轻摇头,“等天亮了再换。”
谷梁初看他片刻,挨着床边坐下,“怎么得着的信儿?是师兄吗?”
弓捷远不答,只凝望着床上躺着的谷梁瞻,过了片刻才幽幽道,“谷梁初,咱们整天自以为是,若把世子给搭进去,日子还能过吗?”
谷梁初也顿片刻,之后方说,“过不了也得过。不管怎样孤会活着。唯有活着,才能屠尽当屠之人。”
会活着同好好活着,怎一样呢?
弓捷远不说话了。
又过了会儿,谷梁初再问,“孤想容人,人不容孤,该如何做?”
这样的话,也就只有守着爱人才能讲得出的。
“那就杀啊!”弓捷远声音极轻地说,他这句话声线甚柔,调子也拖得长,尾音稍稍上挑,听着十分袅绕。不像是在答人,倒像是从前故意气谷梁初时唱词唱曲那样卖弄情致,很具勾魂夺魄之意。
可这四个字实在太冰寒了。
病床上昏昏沉沉的谷梁瞻猝然发冷,歪过些脸,看住弓捷远。
弓捷远竟也不在乎他会听到,微微笑着,“世子,人当我们是猪狗,我们还何必当他是人?也当猪狗一般宰了就是。”
谷梁瞻微微闭上些眼,掩去眸心那簇不再天真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逼人太甚!
第195章 计毒谋买人顶罪
养伯终于赶到王府之时已是隔日下午,弓捷远早累极了,仍旧不肯听劝安歇,只是偎在谷梁瞻的床边寐着,养伯刚一进门他就蹿了起来。
养伯无暇理谁,径直走到谷梁瞻的床边,搭了半晌的脉后又抓着孩子腕上的刀口看了看,问说,“吃了什么东西没有?”
弓捷远赶紧回答,“他只烦恶,不敢给吃东西,就只靠些蜜水和绿豆汤吊命!”
“嗯!”养伯点了点头,“胃肠好受了伤,且等一等再吃。既是盛夏,绿豆汤就多多喝上一阵吧!男娃娃家,也不怕做下寒气。毒会慢慢清掉,反而不该用药。”
“是什么毒?”谷梁初立即就问。
养伯缓缓捏住自己下巴,“具体什么也不好说,肯定还是他从前中过的那种,许多成分掺在一处,不亲眼见没法分辨清楚。只是剂量更加大了,到底是谁不想这孩子活?”
谷梁初的脸色又变成墨。
弓捷远的神情亦极难看,“刚刚费力清散了些,马上就给大了剂量,这些狗东西还真狠毒。”
“若非之前清散了些,”养伯则说,“孩子的反应还不会如此剧烈。这也好比吃东西,原本已经有了十口的肚子,吃上十一口不大碍事,顶多小发作下,可若饿回了三口两口的样子,冷丁再吞进去十一口,可不得要命么?”
弓捷远听了,认真看住谷梁初说, “他们这样盯着一个小孩子使坏,咱们真的防不住吗?”
谷梁初紧紧握住的拳咔咔地响,“以前是不知,以后自然能的。”
“有些晚了。”养伯却又叹息,“命是还没丢掉,伤损却已成了。这次的折腾太过剧烈,难免要耽误孩子的寿数啊!”
谷梁初心中绞痛又猛蹿涨,当着人面不能表露,只好狠狠忍住,一言不发地立着。
弓捷远的眼珠上却极迅速地蒙了泪光,视线模糊地看回始终听着他们说话的谷梁瞻。
谷梁瞻伸出手来握住弓捷远的薄掌,同时安抚谷梁初道,“没事儿……我不好好的么?本来可以活到八十,现在只能活到七十九,也不耽误什么。”
只能这样想吧!
这样祈祷。
虽说不能用药,弓捷远还是放心不下,使劲央求养伯再多留些日子,觉得有他在侧方可安稳。
悉心照料了七八日后,谷梁瞻终于能进一整碗的白粥并且稍微配点小菜。
谷梁立听到这个消息,终于起身往坤宁宫去。
冯皇后形貌憔悴得很,坐牢一般熬了这么多天,总算见着了皇上,神色特别复杂,“瞻儿到底怎么样?”
“太医院的院使一直留在朔王府里陪着看着,说是性命无虞了。”谷梁立缓缓地绕着正殿转了一圈儿,最后在发妻的凤桌边上坐下,露出一点儿伤痛之色,“可他恁般小的孩子,经这一场大到难,底留下多少隐患,以后的身子骨得不得力,碍不碍着寿命,谁也不敢妄言。”
冯皇后面容几变,强自忍耐一会儿,到底还是堕了眼泪,“我到底是哪里无德,怎么就护不住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