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他这人不人魔不魔的样子,他不想,也不敢让疼爱他的父母看见,他怕他们担心,怕他们害怕。
所以他只能缩在阴暗角落里远远的看上一眼祁府。
那天正值兄长休沐,一家人相约出去踏青,十多年未有多少变化的祁府大门外,停着两辆马车。
身着青衫略显年迈精神头却很好的父亲先踏出大门,他肩膀上驮着一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他没有任何架子的与她顽耍,小姑娘被逗得咯咯笑个不停,念想知道那是他兄长的大姑娘,他不满三岁的小侄女。
而后一脸担忧的母亲随后出来,她担心地看着被父亲高高托起的小侄女,絮絮叨叨的抱怨父亲顽劣,父亲当面一脸知错,转过头又与小侄女顽了起来。
曾几何时,父亲也是喜欢这样让他骑大马,驮着他到处顽耍,稍不留神就会把他弄伤,然后被母亲拧着耳朵训斥一顿,父亲便会故作可怜,接着转头对他做鬼脸。
与父亲穿着同样颜色衣衫,气度更显温润的兄长扶着怀孕快要临盆的大嫂出了大门,他不赞同却又小心翼翼的护着大嫂走下阶梯,大嫂被过度担忧的兄长弄得气恼,暗戳戳的拧了一把兄长的腰,兄长笑着讨饶点了点大嫂的鼻子,让大嫂闹了个大红脸。
一家人其乐融融,岁月静好。
他裹着灰扑扑的外袍,缩在阴暗的小巷无声的看着他的家人,灿烂的阳光隔断小巷的阴暗,也拉开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他想,真好啊,父母康健,兄嫂和睦,侄女伶俐可爱。
可就是…不再属于他了。
祁念想想他该走了,但是脚下却似生了根,他想,再看一眼,就一眼。
“小哥哥,你在哭嘛?”忽然一小小的身影停在了他面前,她睁着明亮的大眼好奇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他。
祁念想僵硬住,愣愣地盯着不知何时跑过来的小侄女,他手忙脚乱,努力下拉兜帽想要遮住他的脸。
粉雕玉琢的小姑娘突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小哥哥不用遮啦,月儿不会笑话你哭鼻子的,虽然不知道小哥哥为什么这么伤心,但是爱哭羞羞哦。”
“喏,这是月儿最喜欢的饴糖,吃了它,小哥哥就不哭了哦。”
祁念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伸的手,等他回神,掌心就多了一颗被一层米纸包裹住的饴糖。
小姑娘又对他笑了笑,兄长在后面喊小侄女的名字,小侄女诶了一声蹦蹦跳跳的离开,她小跑到兄长面前开心的说了什么,引着兄长看向他藏身的小巷。
他慌乱的后退,他不知道兄长有没有看到他,他没有勇气向前,在兄长抬脚朝小巷走来时,他逃跑了。
恍惚间他好像听到兄长再喊他的名字,但是他不敢回头,他怕他这一回头就再也离不开了。
他想,没关系,等他洗刷了身上的冤屈,拔了体内的魔种,他就能回家,他就能承欢在父母膝下,好好尽孝,到时候不管兄长怎么骂他,他都受着。
可……
如果那天不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话。
——
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兄长兄嫂还有兄嫂未出世的孩子死了,小侄女…也死了。
祁家上下三百六十余口人,全被屠亡,无一幸免。
第五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05
傅煜修找到祁念想的时候,祁念想已经意识不清,陷入半昏迷状态。
他的小道侣双臂抱腿缩在一棵树下,凌乱的墨发披散,身体时不时发颤,月下斑驳的树影打在他的身上,像是被抛弃可怜蜷缩的幼兽。
“阿娘……”
傅煜修掩在袖袍下的手无意识蜷起,他上前抱起祁念想,将他的小道侣揽入怀中。
傅煜修蹙起眉,怀中的人太轻了,仿佛除了外表的皮囊,只剩下了骨架,裸露的硌人。
他的小道侣似乎是酒气上头,醉的迷糊了,他头抵在他的肩膀,压着喉中的哽咽,颠三倒四的说着什么。
“阿爹,阿娘对不起…对不起……”
温热的泪水浸入他的脖颈,傅煜修猛的顿住,他低头看向怀中流泪的祁念想,身体略僵。
这是他第一次见他的小道侣哭泣。
埋在他肩颈处的祁念想突然抬起来头,他神情迟滞深深地看着他,三分酒气略带醉意,那双桃花眼蒙着一层水雾,一眨不眨似乎认出了他。
他说。
“傅煜修…我想回家……”
傅煜修干涩的喉咙滚动,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可还未等他尾音落下,祁念想忽然笑了,苍白且无望,他脊背下弯缓缓低下了头,似是自问自答,喃喃道。
“可是,我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为何突然哭的这么伤心?
傅煜修拧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