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渡这才回过神，他忙放下茶盏，又拿帕子去擦拭衣裳上的茶水。
眼睛却始终看着萧温阑。
“母亲，您……”他脸上神情依旧十分震惊，目光也有些惶惶。
萧温阑知他在惊讶什么，却仍是语气如常地与他说道：“我跟你父亲其实早就该分开了。”
“是我之前没想明白，又对他多有埋怨，这才想着这样彼此都不放过，折腾一辈子也好。”
“但这对他而言，其实并不公平。”
“你父亲是个好人、也是个好官，他的心思应该放在生民万计上，而不是耽于这些事情，被我拿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反复折腾。”
这是叶长渡第一次见母亲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起父亲。
不同以往的厌恶和仇恨，还有数不尽的恼怒和委屈，此刻坐在他面前的母亲，沉着冷静、从容稳重。
像一位真正的公主殿下。
叶长渡看着这一幕，却彻底怔住了。
“您怎么突然……”他忍不住呢喃道。
萧温阑听到这话，倒是笑了：“我怎么突然想明白了？”她接过长子的话说道。
而后在他的注视下，笑着补充完：“这其实还是因为雨儿。”
“小六？”
叶长渡怔了怔：“这和小六有什么关系？”
萧温阑看着他说：“你应该也瞧出雨儿和往日不同了。”
叶长渡点了点头。
虽然回来之后，他跟小六还没怎么接触过，但从别人的口中，小六的确变了许多。
……变得都让他感觉陌生了。
萧温阑不知叶长渡在想什么，她声线柔和：“我从前总觉得上苍对我不公，可如今看雨儿变了个人，与我也越来越要好，我就觉得那些怨啊、恨啊的，有什么重要的？人活着是向前看，不是沉迷于过去的。”
“我现在就盼着你们兄妹三人好好的，盼着雨儿能一直这样快活高兴。”
“只要你们都好好的，为娘也就心满意足了。”
萧温阑说这番话的时候，就连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柔和的。
从前那个激烈、冷漠的妇人，因为女儿的改变，也仿佛变了个人。
叶长渡还是第一次在母亲的身上，感觉到柔软的一面，他呆怔着坐在原处，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萧温阑也没期望自己的长子说什么。
她也知道这事带给长子的冲击很大，便又放缓声音安慰他道。
“放心，我跟你爹分开，什么都不会影响，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
“而且你爹如今那个情况，我也不好现在就跟他分开。”就这关口，她要是真的跟叶远声和离了，只怕那些看不惯叶远声的人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她跟叶远声虽然折腾到现在，没剩下多少情意了，但她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叶远声、看着叶家出事。
起码等叶远声处理完这些事，不至于那么腹背受敌的时候，她再跟他正式分开。
也算是全了他们这一段有份无缘的感情。
“我跟你说这些，也就是想让你安心，我现在挺好的，你不用担心我，好好顾着自己的事就好。”
萧温阑说到这，眸光忽而变得越发柔和了。
她自知自己的性子，这些年长子没少因为他们俩的事，奔走折腾、左右为难。
如今想来，实在不该。
做父母的，反而让孩子操心去了。
“你如今也是要成亲的人了，以后就好好顾着自己，顾着媳妇，别总是那么累、那么辛苦。”萧温阑说着，忽然伸手，轻轻摸了摸叶长渡的头。
叶长渡感受着头顶的触感，一时忍不住红了眼。
“母亲……”
他哑声喊人。
萧温阑看着他笑笑。
“夜深了，我让人替你准备屋子，你先去歇息？”
叶长渡听到这话，倒是回过神，他敛下依然还在波动的心情，摇了摇头：“明日还有不少事要做，儿子今晚得回去。”
萧温阑闻言蹙眉，但也知晓他事务繁忙，只能说：“也罢，那你回去早些歇息。”
“明天你妹妹来我这边过年，你和小七就好好陪着你爹和你祖母他们。”
叶长渡心下一动，忍不住问道：“是小六主动提出的吗？”
萧温阑点头，脸上的笑意根本藏不住，这还是雨儿，第一次主动陪她过年呢。
“母亲……”
叶长渡忽然看着面前的美妇人，开了口。
“嗯？”
萧温阑看过来。
叶长渡看着她脸上依旧未下的笑意，一时却有些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