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丰钊把手中棋子放回棋盒,叹气道:“老臣真的老了,再过几年怕是连围棋规则都要忘了。”
“章卿不过年长朕几岁,哪会老得那么快。”
章丰钊道:“老臣岂能和皇上比,皇上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对一般人来说是祝福,但没人敢这么祝福皇帝,因为皇帝是要活万岁的。
也就是章丰钊和永昭帝关系不一般,才敢这么说。
比起虚无的万岁,永昭帝更喜欢实际的长命百岁,他笑道:“别说百岁了,只要能让朕多活几年便好,现在还不是放手的时候。”
章丰钊道:“皇上身子骨正好,皇子们又孝顺有加,老臣曾听太医说心情好有助长寿。”
“孝顺?”
永昭帝冷哼一声:“他们没把朕气死,都是朕够宽心。”
“这么多年来,鲁王还是那副死样子,朕不曾亏待他半分,结果朕这个阿爷连他的笑脸都看不到,仿佛朕欠他一般。”
“梁王就更过分,和梁王妃跟仇人一般,朕让他们生嫡子,这两人一见面就吵架,还经常动手,到现在嫡子的影子都没有。”
这都是老生常谈的问题,鲁王和梁王都不是现在才变成这样。
章丰钊熟练地安慰道:“人无完人,两位王爷对皇上的孝心做不得假,更何况,不还是有吴王吗?他一向懂分寸,如今年长了几岁,听说还有了嫡子,应该是更懂事了。”
“吴王?”
永昭帝讥笑一声,不耐地摆手:“不提他。章卿和朕说说十郎,章卿也知朕以往的精力都放在朝政上,也就对吴王几人多了几分疼爱,朕现在都忘了十郎的样子,实在不是个称职的阿爷。”
章丰钊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看来吴王做了什么事惹怒了永昭帝。
他没有多问,道:“谨王长相和皇上年轻时相似,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更难得的是谨王殿下有一颗仁爱之心,他怜悯百姓,很难想象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郎竟然会这般仁爱。”
“皇上可知谨王为何要进行商税改革?”
永昭帝来了几分兴趣,问道:“为何?”
章丰钊回忆那时候的情景,道:“那时老臣刚到高平,和谨王一同去城外看百姓如何生活,便看到田地里皆是劳作的稚童和老者。王爷问老者青壮何在,老者答青壮皆外出,为了凑齐人丁税。”
“谨王不敢相信税收会把百姓逼到这等地步,他更不敢相信盛世之下还有挣扎求活的百姓。”
“那些人都是高平百姓,是谨王治下子民,他做不到无动于衷,便想取消人丁税,减轻高平百姓的负担,但当时人丁税占高平税收的三成。”
“为了不影响税收,谨王才想到了改革商税。”
章丰钊感叹道:“能想到分段收取商税,不仅增加了税收,还免了底层商户的商税,一举数得,谨王当真有大才。”
永昭帝听到商税改革的背后故事,感叹道:“朕看到十郎上书的商税改革,便知会引起某些世家的不满,朕一直知道十郎有爱民之心,今日听章卿所言,朕还是低估了十郎。”
“至于取消人丁税?”
永昭帝轻点桌面,道:“待新商税实行几年,取消人丁税也未尝不可。”
在整个国家收税中,大头一直是盐铁税,商税改革后,商税收入便仅次于盐铁税。
章丰钊拱手道:“皇上仁爱。”
永昭帝摆手:“朕本以为盛世之下百姓该安居乐业才是,今日方知还有盛世惠及不到的地方,既然知道了,总要为百姓做些事。”
“何况,朕做得远不及十郎。”
章丰钊道:“皇上谦虚了,谨王虽然仁爱,但只能影响高平一地,如何比不得皇上?”
永昭帝道:“章卿可还记得水泥?”
章丰钊一愣,紧接着想到什么,忙问道:“可是胡人入侵了?”
永昭帝正色道:“不错,去年年底,在北方最寒冷之时,数十万胡人南下入侵安州,这是近些年来规模最大的入侵,胡人如同饿狼一般,分兵三路进攻安州郡城,他们悍不畏死,妄想用人命冲开安州军的防线。”
“战场之惨烈无法用言语言表,胡人这次不计损失也要破城而入,安州军差一点就被胡人大军冲破防线。而安州军能守住城池,除了悍不畏死的安州将士,十郎提供的水泥是最大的功臣。”
“正是有坚不可摧的城墙,将士们才借助城墙之便,守住数倍于他们敌人的攻城。”
“安州送回朝廷的战报上写得很清楚,这次胡人大军来势汹汹,若是以往的城墙,早就被胡人破城,多亏是得水泥加固的新城墙,才成功将胡人阻在防线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