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实是不知。”
宋随抬指敲了敲桌面,声音如冰凌般:“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替谁隐瞒?”
柳瑜抬眼看他,年轻的男子眉目挂了冰霜,冷肃严整的一双眸子里,暗流深涌,好似能看透人心。
他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见柳瑜嗫嚅着没有开口,宋随冷笑一声:“十四年前你就是这样,为了你的夫家荣耀,长子前途,替她卖命,替她掩藏。如今时移岁易,我还以为你会有什么不同。”
柳瑜怔住,手里的茶盏再也握不住,骨碌碌地从桌面上滑落下来。
一整杯的水,悉数撒在她裙面上。
可她浑然不觉似的,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那人。
“你怎会知晓,你是谁?”
男子眉目凝结,眼中的棱芒如寒冰似的逼人。
那样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如有实质。
他从怀里缓缓抽出一块玉佩。
‘啪嗒’一声,玉佩撞击在桌面上,发出一道脆响。
上头的禅珠并不老实,落下后还在桌面上来回滚了几圈。
最后停下时,柳瑜清清楚楚看见,珠子写着一个‘越’字。
心中噩梦一样缠绕了多年的隐秘终于被丝丝缕缕剥开。
痛得她终于忍不住垂下了头,身躯微微地颤抖。
在这之余,又有一丝隐秘的庆幸。
“阿越,你回来了。
你没死,真是太好了。”
柳瑜往前走了一步,细细着他的面容,“阿越,你长大了。”
宋随嫌恶地别开脸:“你以为我同你说这些,是想来同你认亲的么?”
“当年的事情,是姨母对不起你们母子。只是那一碗药,我当时若不给月桐,她就要给景州,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柳瑜神色悲痛,“阿越,如今我要做什么,你才能原谅我?”
“原谅?”
宋随冷笑一声:“若我要你去死呢?”
柳瑜跌坐着落回凳子上,面如死灰。
十四年前的记忆潮水一般涌来,终究是她欠她们母子的。
柳瑜有一个关系要好的表妹,名叫许月桐。
许月桐便是谢竟煊那个早死的发妻。
而她的死,是柳瑜一手促成的。
当年谢竟煊中状元后,许月桐一家人跟着来京,在韩府借住过一段时日。
小夫妻感情要好,日子和美,谢竟煊又中了状元。
本是顶好的日子。
因韩杨鸿是个不太管事儿的,只关心着自己的仕途。
而柳瑜性子犹豫软绵,在后院里被几个妾室压得直不起腰来。
所以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柳瑜那时候十分艳羡许月桐。
“竟煊年轻有为,当了状元郎,又待你如此好。你们一家人未来荣华富贵的日子定是少不了,姐姐真是羡慕你。”
许月桐只是笑笑,“姐姐不必羡慕我,明儿如此懂事,你将来定是要享福的。不像是越儿,成天跟个皮猴似的,上蹿下跳,我和他爹都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韩明和谢越这一对表兄弟,年纪相差不大,性子却是差的远。
只是她那时想不到,两个孩子小时候那样的性格,长大了却调了个性子。
若是没有当年的事情,月桐今日应当能亲眼看见。
看见阿越长成如今的样子,她该是能欣慰了……
当年谢竟煊受封时,被姜婳燕看中。
姜婳燕朝他递了橄榄枝,谢竟煊却说已有家室,拒绝了。
可姜婳燕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为达目的,也不在乎手段。
时至今日,柳瑜还记得,姜婳燕找她的那日。
她屈尊到了韩府,四下无人之时,给了柳瑜一份汤药。
“这药,你想办法让许月桐吃下去。”
柳瑜惊恐:“长公主,我妹妹她才二十多岁,正好的年纪……我不能……”
“给你三日,若这药不给她吃,你便留着自己吃。或者……”她停了停,“给你那宝贝儿子吃也不是不行。”
“长公主!”
柳瑜跪着爬到姜婳燕脚下。
姜婳燕扯了扯绣着金边的裙角,看她的眼神好似在看一只待宰的牲畜,“别让本宫说第二遍,否则你们姊妹俩,谁都别想好活。”
是夜,柳瑜端着那一碗浓黑色的汤药,枯坐在屋子里。
韩明牵着谢越的手,从外头探进脑袋来。
韩明让谢越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屋去,“娘,你怎么了?”
柳瑜擦掉眼角的泪,笑着说没事。
“这是给姨母煎的药吗?我帮你端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