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随看向时雨,问道:“身上带药了吗?”
时雨在怀里摸了摸,还真叫他掏出来一瓶膏药。他拿着膏药递给梁雁,梁雁伸手接过,道了句:“谢谢。”
她看不清下巴上的伤,只能用指尖沾了一些膏体,摸索着往脸上点。
于是看见时雨和宋随纷纷都皱起了眉,她明知故问:“我是不是没涂上?”
时雨点点头,梁雁尴尬一笑。
接着两人便看见宋随往右边倾身,伸手取过梁雁桌案上的药瓶,拿在手里。
不是吧,这么小气?
梁雁又哼了一声,转头将脸往自己盛了酒水的杯盏上凑,想看看那伤口究竟在哪个位置。
小小的杯口恰好只能照下一个下巴,杯盏里的水面微微摇曳,带上点室内的暖黄灯火色。
她仔细盯着那水面,忽看见下巴上攀上两根欣长的手指,接着有股蛮力落在了下巴上,掰着她的下巴往左边去。
于是便被迫仰着头,看见宋随另一只手沾了药膏伸过来,粗鲁地点在她下巴上。
两人坐在门口靠角落的位置,此时又恰好是歌舞极盛,觥筹交错的时候,没有人注意这一边的动静。
可即便是如此,时雨还是十分体贴地上前两步,站在两人身前,将宋随与梁雁遮挡得严严实实的。
药膏是凉的,可宋随的手是热的,气息也是热的……她不自觉偏过头想躲开,那人却用了更大的力气将她死死扣住,“乱动什么?”
又不是多大的伤,涂了半天还不松手,梁雁有些不耐烦地催道:“好了没?”
宋随停了动作,抬眸望着她,见她杏眼潋滟,唇色若樱,脸上还有些饮完酒后升起的红晕。
他忽然感觉捏着她的指尖渐渐灼热起来,那一点怪异的滋味透过指尖往外延伸,她又催:“你捏得我好痛!”
不过是寻常一句埋怨,却带了些喘意,此时听来,倒有些别的意味。
“痛了才能长点记性”,他眼中的暗流散开,指尖撤了力,终于松开了她。
手虽已收回了袖间,可那股热意还萦绕在四周,这时候觉得口中也有些干,于是又自己斟了杯酒,若无其事地饮了下去。
时雨听着身后的动静,见两人涂完了药,便转过身准备重新站回后边去。
梁雁见他的衣角都有些磨损,便问他:“我上回送你和莫春羽的衣裳,可还合适?”
时雨看了宋随一眼,这才开口回她:“合适,多谢梁小姐。”
“那怎么不见你穿?不会是有人不让你们穿吧?”她一边说,一边悄悄用手指了指身边的宋随。
若是莫春羽在这,他只怕早就点头将宋随卖了,可时雨毕竟与那个傻子不同,他默默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缓缓摇头:“没有,我只是这几日没穿。”
梁雁斜掠了身边人一眼,见他敛眉执着酒杯,不知在想些什么。于是将信将疑回了句:“好吧。”
第44章
金丝玉管, 灯火摇曳,舞女水袖翩翩,舞了一曲又一曲。
姜婳燕坐在席首,侍女们候在她身后, 等王氏使了眼神, 便款款上前往她桌面上不间断地送上一盘盘美味珍馐, 生怕怠慢了她。
谢驸马在人前并不怎么说话, 只是静静坐在姜婳燕身侧,偶尔替她布菜倒酒。
每每这时候, 姜婳燕就接过来, 笑着望他一眼, 这才低头吃起来。
谢光誉举起酒盏朝那两人寒暄,王氏也拉着谢敏敏去给姜婳燕敬酒。
王氏讨好地笑:“天佑方才还在屋里,这会儿又不知去哪了。”
姜婳燕眼也未抬:“你们管他作甚。”
几人饮着酒,说着话, 远远看,倒真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场景。
宋随执着酒盏的手指无意识收紧, 目光穿过眼前层层叠叠的人影,落到座首的那一对蓝衣男女的身上,那双深邃莫测的眼睛莫名带着股刀锋般的凌厉。
门外有夜风涌入, 带着院子里的清冽空气,忽地吹拂进来。
梁雁拉了拉衣领,余光看见宋随望着前方一动不动坐着,瞳海深深,冷峻沉郁。
冷风撩起他发上的一根发带, 缓缓往前摇。
那发带是飘逸灵动的,他却是缄默冷沉的。
她似乎在他身上看见了股浓烈的厌世自弃感。
她与宋随相识以来, 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奇怪的表情。
梁雁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喊他:“宋随,你怎么了?”
他视线终于渐渐拉回,看着她。
如酒醉的人独身立在冷风悬崖边,忽然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那一刹那忽然清醒,又陡然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