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洛盟喝完了杯中的茶,转头问贺祺:“你想现在休息吗?没剩几小时能睡了。”
贺祺抿了抿嘴唇,也转向蒋洛盟:“再坐一会儿吧。”
蒋洛盟忽地眉心一皱,从椅子上起身,伸手捧住贺祺的脸仔细端详:“你这眼睛怎么了?”
方才沙洲上太暗,蒋洛盟这会儿才注意到,贺祺左眼的眼白上多了一片红斑。凑近了仔细看,实际是结膜上细密交错的一片血丝。
贺祺洗澡的时候就发现了,很配合地仰着脖子让蒋洛盟看,望着他说:“没事。应该就是在河里的时候不小心,被水里的什么脏东西刺激到了。睡一觉就好了。”
两人凑得实在很近,目光交汇,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又顺理成章地吻过一次。
蒋洛盟俯着身,双手交叠在贺祺的后颈,额头相抵,鼻尖相触。
蒋洛盟闭着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你掉下去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以后不要这么吓我,好吗。”
贺祺心口酸酸的,点点头:“以后不会了。”
蒋洛盟自觉有些失态,重新坐回了原先的椅子上,给两人的杯子里添了新茶。
空气太安静,蒋洛盟有意打趣儿:“我觉得我今晚可能睡不着了。你说,以后我做噩梦的情节,是不是全都会跟今晚有关?”
贺祺的眼睫颤了颤,低声说:“对不起。”
蒋洛盟看向前方开阔的景色,笑着摇头,喝了口杯子里的茶水:“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你做了你的选择,我也做了我的选择。都是我自己愿意的。而且今天这事儿说到底,是我把你逼得太紧,该我道歉才对。
“不过这晚过后,我也算是长了教训。我们俩的事,我以后不会再逼你了;你想跟我解释的时候再说吧,但别再试着骗我了。你的表现太诚实,骗不过我。”
贺祺想了一圈,自己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像今晚这样冲动莽撞的情形确乎极少。可冲动过后,度过了生死攸关的时刻,贺祺此时出奇地轻松平静。
贺祺想,如果今天自己没这么走运,或者蒋洛盟没这么走运;如果出了意外,他再也没办法跟蒋洛盟亲口承认他喜欢他,这真的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贺祺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落水纯属意外。
人们无法预估意外的发生,无法确保那千万分之一的巧合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无法挽回既成的事实,无法收回伤人的话。
或许就有那么一天,善意的谎言会变成永久的欺骗;而这样的结果,是否又是说谎者能承受的呢?
贺祺抬手捂住了脸,靠在椅子背上重重地呼吸。
贺祺的脸被捂得严严实实,可没被手掌盖住的耳朵却红透了:“蒋洛盟,我喜欢你。”
蒋洛盟心中一颤。
可蒋洛盟这次却学了乖,没立刻动作,谨慎地问:“哪种喜欢?”
贺祺的手垂了下来,抬头望着静谧的夜空:“你知道的,我的身体已经那么诚实了,不是骗不过你吗?”
蒋洛盟无声地笑了笑,有些疲惫,也忽然有种过尽千帆的舒心与安然。蒋洛盟故意不放过贺祺:“我哪儿知道,我要听你亲口说。”
贺祺咬了咬牙,把脸转向蒋洛盟,对上他的目光:“蒋洛盟,我爱你。”
蒋洛盟一怔,眼睛里几乎要冒出泪花来,却被他一吸鼻子压回去了。
蒋洛盟隐约嘟着嘴,有些气鼓鼓地:“你真狡猾,我以为这句话会是我先说的。”
第65章 (二十三)星星的祝福(下)
贺祺摇头笑了笑:“但是彼此相爱,也不代表能转化为一段恋人关系。我丝毫不怀疑我们的感情,可这段感情要怎么维系,怎么持续,对我来说又太难了。”
蒋洛盟仔仔细细听着,半晌,还是皱起了眉头:“我没听懂。感觉你这就是在跟自己较劲。你也不问我,我对我俩关系的维系就很有信心啊。”
贺祺想了想,重新抬起头,望向空中:“我没有在跟谁较劲。你不是非男人不可的,也没经历过跟家人出柜的事,自然不会明白跟同性在一起后的生活有多难,社会规则的限制有多可怕。
“这些‘直面自己’后果,我从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了。我不想拉你下水,不想误导你,因为你是有选择的;你完全可以走上更轻松的路,过更幸福的生活,就像……就像洛阿姨期待的那样。”
“洛阿姨?你说我妈吗?”蒋洛盟更摸不着头脑,干笑了一下:“她期待我过什么样的生活,你怎么会知道?”
贺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幽幽地说:“你还记得高三那年,我被我妈赶出家门,你把我带回你家住的那次吗?”
蒋洛盟重重点头:“当然。那晚我们一起睡的,我担心你出什么事,整晚都是醒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