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尘徽想要出声打断,但梁蔚跟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便像是被定在原地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
“阁下并非只是幻影,你当年在我的识海中留下的一缕神识,代替你看着我,如今过了许多年,你觉得我这个利器磨的差不多,如今正好拿来开刃罢了,何必再故弄玄虚呢?”
“看来,小友从进入这个幻境中就开始怀疑我了,不愧是那个人亲手教出来的弟子。”白衣道人见梁蔚识破了也不恼,他依旧温和地笑着,“但老道并无恶意,只是想叫你们尽快出阵罢了。”
“一甲子须臾而过,那些被埋进土里的妖魔就快要出来了,四方阵底下的东西还能酣睡多久,谁也不知道。”
“小友,听我一句劝,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故对你好,也没有人会无缘故地恨你,万事皆有缘法,这些道理想必你比谁都清楚。”
“老道我送你们一程,之后再相见,便是陌路人了。”
果然,李尘徽对那老道了解颇深,他纵然此刻精明万分,却也不愿把话说的再明白一点,除了先前那一句“四方阵”,他云里雾里的这么久,好像是在劝人皈依,又好像是在给人警告,反正就是叫人弄不清楚。
梁蔚在那老道话音落下时轻轻的笑出了声,李尘徽闻声转过头看他,手指一片冰凉,但很快就被梁蔚攥到了自己的手心里。
“我不信你说的命数,”梁蔚笑容恬静,“若真的有人以此来拦我的路,那我只好杀了他。”
“阁下布了这样大的一个局,总不会只为了说这几句话,你能将我们送进来,那也一定能送我们出去。至于你方才说要我炼化此地的煞气,”梁蔚往李尘徽那边瞥了一眼,得到了狠狠的的一记眼刀,心满意足地继续说道:“真是太高看我了,我做不到。”
良久,那白衣道士闻言不再出声,李尘徽愕然地发现,那人的身影在慢慢消散,最后归于天地间,而幻境中停滞的画面又开始轮转,雪原无垠的天际边,金红的日光刺破云层,温暖的光亮点燃了严寒的冬日,那一年最冷的日子,最终还是过去了。
李尘徽看见国师宋翎带着玄清宫的弟子赶来,将小梁蔚带回了西川,之后的半个月,上嶷山的修养,他让他终于能亲自查明白了自己当年是因何落到了那般境地。
其实这本是不用查就能猜到的,但宋翎还是帮梁蔚查了一遍,可就是这么一查,生生断送了梁蔚去见老侯爷最后一面的机会,因为谢无常的确出卖了梁蔚,那些保梁蔚的漠北暗卫,皆是因此丧命。
漠北暗卫营经此一事元气大伤,老侯爷也的确是因为忧心梁蔚的安危才在战场上旧伤复发,而北狄人进犯,北地饥荒成灾。
仿佛真的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把天灾人祸都往梁蔚头上推,把这些沉甸甸的东西,变成一堵密不透风的墙,淹没了梁蔚心中最后一点仁慈,也在他心头披上了层刀枪不入的盔甲,珍藏着弥足可贵的温度。
“准备好,”梁蔚轻轻对李尘徽说,“我们要回去了。”
第70章 出阵
梁蔚声音方落,那轮转着的画面就在他们面前碎了一地。
公主殿下有能耐叫此魇阵中招,只肯给他一点毫无诚意的情绪,却没想到这阵法反手就给他挖了个坑,叫李尘徽直接看穿了他的伪装。
但是这样之后,梁蔚又忽然觉得心头轻松了一点,他并不愿意骗李尘徽,但他真是很怕李尘徽知道后再也不要他,他之前是秉着能逃一天是一天的逃避。但是此番一趟魇阵之行,他把自己交代了个底掉,虽然明知自己死刑将至,但却有一种解脱的快感。
梁蔚口中轻念了一遍那老道教给他的符咒,周遭的空气开始躁动, 无数嗥叫着的黑影从遥远的地底涌出,在他们周遭聚集。
李尘徽被梁蔚捂住了眼睛,护在怀里,梁蔚在他身上用了隔音符,他的耳边没有了任何声音,只能感受到身边的狂风将他的衣袍猎猎吹起。
在李尘徽看不到地方,天际仿佛被梁蔚撕了个口子,一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另一边则是艳阳高照的晴天,在梁蔚的加持下,四处窜动的黑气开始变得稳定,就像是发狂的猛兽,突然恢复了清醒。
“原来是这样,”梁蔚自心底发出叹息,“此地与四方阵是同源,他原来是在教我师父不曾教我的东西。”
那不知姓名,也不知来历的老道,拿着句不知所云的咒语来试探梁蔚的心性,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放手让他们离开,就像是长辈对出世历练的小辈最后的交代那样。
晨光慢慢撒进此间山林,那些作祟的黑气被梁蔚聚拢在一起,周围的景象不再被迷雾笼罩,秀丽的山间风景终于露出了本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