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快捷,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至于之后那棵树是生是死,是健康还是萎靡,是留在原地还是被挖去其他地方,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在合完影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棵树。
现在就连那片保护区叫什么名字,属于哪个省也早都忘了。
但是面前这棵树不一样。
这棵树站在他每天睁眼就能看到的地方,挥舞着营养不良的枝桠,就像种下它的人一样阴魂不散。
而且仅仅是因为雁行前一天记错日子多浇了一次水,今天早上就有枝条变黄了——多么荒唐,雁行愤怒地想。
更坏的是,如果何已知就此离开,拿着他的经历换成的现金消失在人海中,那雁行将永远失去报复他的机会。
这是第二次。
“——什么报道?”
这对雁行来说是极罕见的。
他可以提起一个诉讼,以名誉权或是什么狗屁名头,但那只能抓到何已知背后的那个富二代老板以及他的公司,而雁行对他们没有一丁点的兴趣。
即使是何已知那对娇气的黑白双煞,也没有因为多喝一点水而变成花猫。
因为恐慌是一种过程,而他总是把视线放在结果上。
Captain和教父从来没有因为多喂一点狗粮出什么问题。
雁行认出了那是何已知的号码。
雁行会为为成功喜悦、自豪,为失败恼怒、懊悔……但他从不为未知的结果恐慌。
少年既恼怒又担忧地告诉他:“契诃夫看完报道跑了,我们拦不住,你快想想办法。”
即便现在想起这件事仍然让他胃里不舒服。
如果何已知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取材,那意味着他的整个计划都是失败的。
他离开宠物诊所,到一个开阔的地方准备给剧作家回拨,却恰好接到了侯灵秀的来电。
上一次是在Captain被咬后,他得知何已知接近他的目的是为了给一个富二代拍电影。
更荒谬的是,今天一早起来,发现树苗有点歪时,他竟然发自内心地感受到了恐慌。
当时Captain接受完医生的诊断,护士拿着单子去配药,犬展的工作人员也跟过去缴费,雁行突然收到好几条运营商的短信,告诉他由于信号不佳,有电话未能接通。
雁行看完表弟发来的东西,像是经历了第二次车祸。
然而就在最近的短短几天之内,他却接连两次,被这种不熟悉的情绪袭击。
他认为这是愚蠢且没有必要的。恐惧和不安不会在你面对危机时带来任何好处。
只不过这次被碾过的地方不是下半身,而是他的肺和心脏。
他在乎的只有何已知。
他必须让何已知爱上他。
只有这样一切才有意义。
没有退路,雁行强压着想要呕吐的感觉,将指甲扣入手心,思考要怎么挽回何已知。
可哪怕把皮肤抠破,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他扮演了一个更好的人,拿出了最好的态度,答应青年的一切需求……他已经给出了所有,如果这些都不足以吸引何已知,他还能怎么办呢?
他又不可能把自己变成女人,或者变成猫。
但事到如今,雁行不能接受失败。
他只能赌一把。
赌他之前付出的所有并非完全徒劳。
如果何已知愿意和他上床,那至少证明他还是有一点吸引力,对吧?
雁行急匆匆地赶回诊所,看到何已知在诊室里抱着Captain,差点如释重负地流下眼泪。
他在这——
他没有走。
直到焰火升起,火药味的花在暗夜之中绽放,何已知经不住疲惫昏昏沉沉地睡去,雁行心中的恐慌才慢慢消失。
他终于从何已知嘴里听到了那句爱他,接下来只需要等他们去到法国,青年得到他想要的一切,而雁行则把他牢牢地握在手心,从最快乐的顶峰开始慢慢折磨他……
然后他收到了那条宠物诊所的消息。
那让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只能在演出的中场拿出为最后一场戏准备的毒箭,仓促地挥舞一番,灰溜溜地谢幕,活生生地放已经走进网里猎物离开。
让雁行不明白的是,如果你侥幸从一个阴谋里逃脱,任何人的反应不都该是逃得越远越好,永远不再回头吗?
何已知为什么还要跑回来?
他怎么敢跑回来? 为了这棵树——
雁行用手把歪倒的树苗主干撑直,用另一只手调整四周支撑的竹竿。
他一边费力地缠绳子,一边想:真是太荒谬了。
他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残废,还要关心一棵树站得正不正,长得直不直。
十二月剩下的时间,何已知几乎都在符玉昆家里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