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一笑,“却不是为了他。”
“那是为了谁?”阿媛好奇,“是为了叫玛嬷……”不要再生气吗?
“为了你。”弘昀直接点破,省的她胡猜瞎想,“你不是想学画儿?宫廷的传教士不错,若是你能入宫学画岂不是一桩美事?”
阿媛吃惊,“额,额娘?是为了我?”
“不高兴?”
“可是,可是我……”阿媛心里感动,一双妙目在她面上来回打量,她还不怎么会画画呢,“可是为何,为何不让弟弟……”
“弘昀自有他的出路,不需要筹谋,至于你,有你阿玛在,日后前程也不必我担忧。只是,人难得有一件喜欢做的事,也许你可以试着有不同的选择。宫里的画师应当比我技艺高。”
当然,她还有别的打算,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她。
阿媛眼中含雾,“我对画画也只是喜欢一点点而已,何况我可以跟着额娘学,何必去宫里,再说也没有女子学西洋画的,德妃玛嬷不一定答应,玛法也不一定答应。”
“你有这个天分,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没有女子学西洋画,你学才更有意义。”长乐道:“你若画出成就,日后的人才会知道这世间还有女人可以画画,其余的女子才会生出志气,有与你同好者才会沿着你的脚步,接过你的画笔,继续画下去,去做像你一样画家。”
阿媛心头鼓震,也迷惘,“像我一样的画家?以我为榜样?”
长乐眼中带着鼓励,道:“是,前提是你要走出一条路来,其余人才会有勇气。”
阿媛抿唇,嘴角勾起一抹笑,又飞快将笑压下,心头震震,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难免觉得害怕,她没想过这些,可万一,万一能成呢?
说了会儿话,长乐将前些日子画的画全部拿了出来,等那人的到来。
暮色至,渐渐,浓稠的墨色终于倾倒在夜里,将整个院子凝住,屋檐下的灯笼在摇摆。
闷头读书的弘昀打了个呵欠,门外,杜鹃的声音传来,“侧福晋,四爷来了。”
弘昀眼神一变,立刻放下东西,朝架子床底下一滚,长乐无言,去床边摸出一样东西,起身,打开房门,看到踏着夜色而来的男人,轻声对杜鹃道:“将厨房里温着的汤端来。”
“是。”
胤禛走来,双目像是月色投进了深渊里,“出来做什么,外面冷。”
他声音低沉,像这无边的夜色一边。
长乐侧身,声音犹自轻柔,仿佛带着屋里的暖意,“四爷屋里坐。”
胤禛抬步进了屋,屋中浅淡的苏合香传来,香暖将人密密裹住,一如她温柔的声音。
长乐解去了他的大氅,柔声道:“四爷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不能来?”他淡淡睇她道。
长乐轻声道:“怎会。”
两厢坐下,胤禛瞥了一眼桌上的画,是今日在额娘宫里的画。
烛火将桌面照得光亮,画中的人物看得一清二楚。
额娘的画像已画得差不多,而他的轮廓也清晰无比,这样貌比他本人瞧着似乎英俊许多。
“你怎么会西洋画?”胤禛启唇,“我不想听假话。”
长乐并没有立即回答,兀自将灯盏挑亮了许多,灯的柔光打在她的面庞上,叫他看到了她眼角的皱纹,还有退去妆容后,面上的几点斑痕。
“自己摸索出来的。”长乐放下手里的簪子,缓缓说起往事, “妾身在江南长大,见过不少西洋人,记得第一次见着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我们那儿的人都叫他们黄毛怪……”
“你见他们画过画?”
长乐点头,她的父亲是县令,掌管之地又是水乡,往来船只众多,一些口岸开放就有一些洋人。
“是,印象深刻,所以琢磨了许久,用火烧的棍子在地上日日学画,什么都画,用笔便日渐熟练起来。”长乐道。
胤禛不以为意地瞧了几眼,道:“没有个十多年的功夫怎么会画的如此得心应手。”
长乐点头,“平日里我也没少在地上画呢,还是几年前,忽然来了兴致,才拿起了画笔。”
胤禛深眸目不转睛地看向她,“我从来不知你有这样的本事。”
长乐望去,淡淡一笑,“以往展露的少,四爷觉得我于画上的天分如何?”
对上她笃定而自信的眸子,他说不出夸耀的话,这不是他的性格,而她眸底那浅若无痕的询问,更像是某种宣告似的清傲。眼前这个人他觉得怎么忽然间叫他这么陌生,如此淡漠,轻缈如烟。
他心里莫名起来一重不安,伸手,刚抚到她手上,屋外传来敲门声。
长乐抽出手,起身将杜鹃手里的汤端了进来,摸了摸碗壁,用勺子搅了搅里面的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