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昀对着江面大喊了一句,“额娘你快回来——别不要我!”
胤禛忽然想到小时候德妃来看他的时候,常常匆匆一眼便急急离开,他知道她是他的生母后,忍不住像所有的孩子一样,渴望亲昵,追在她后面,“额娘,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他望了望天,天空碧蓝,天公不作美,没有将这样的好日子留给那一日,他摸了摸弘昀的头,没有一丝情绪,“没事儿,日后有阿玛在。”
……
八月的时候,宿迁那边儿传来消息,说是在水中打捞到几具女子的尸体,其中一个与侧福晋十分像,胤禛叫人打听了面目特征,衣服及身上的遗物,认定不是。
可到九月的时候,宿迁那边儿有人在下游找到了一件破烂的旗袍,有官员认出正是侧福晋那时穿过的。
这几乎可以认定人被冲到了更远的地方。
康熙惋惜之下,下令抬高这场丧事的规格,一应按照福晋之礼操办。
众人在知道四阿哥的侧福晋纵身跳河救他的事迹后,皆忍不住的感叹,这样的女子夫复何求。
府中在早秋里霎时一片素白,像是迎来了早冬。
阿媛哭得晕厥过去,弘时泣不成声,他已经能记得事儿了,在钮祜禄氏的怀里不停地哭嚎,“额娘,额娘——”
钮祜禄氏眼中含泪,忍不住安抚,怎么好好的人出去一趟变成这样了。
福晋看着那黝黑的棺木,失神良久,李氏,就这么没了?
她时常紧握戒备的拳似乎在这一刻可以松开了,莫名快意的同时,也忍不住觉得空落落的,她眼中闪过一丝冷嘲,难道这是受气受上瘾了?
胤禛全程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默然地看着这场丧事。
仿佛这是别人的丧事,凡有人对他说节哀,他只说:“人没找到呢。”
老九和十四听到这话借默然不敢说话,四哥这是压根儿没从那场意外中走出来,对他同情更甚,也忍不住感叹他的深情。
十四靠在一棵大树边儿上,忍不住叹息,“怎么好好的发生这样的事儿,当时难道没有侍卫吗?”
胤禟做为亲历人已经给他说了好多遍了,也知道他这么说是处于对四嫂的惋惜,只说了一句,“世事无常。”
“你听见四哥说的没有。”
胤禟蹲在地上,这几个月忙前忙后,加上日日为银子担忧,他瘦了许多,连带着脸都露出一点俊秀来,“四哥真情谊深重,往日还是小瞧了四哥。”
“是。”十四是极敬佩这位四嫂的,一事牛痘的事儿,一是她将太子打了一顿,着实叫人敬佩,“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
……
康熙四十七年转瞬而来,康熙因为怜惜阿媛弘昀三姐弟失母,下旨将弘昀带到宫里,因为此前的好印象,加上长乐做出的贡献,所以弘昀和弘皙一样在他身边受教。
在胤禛的请求下,抚养弘时的钮祜禄氏提被封为了侧福晋。
这是弘昀向胤禛请求的,也是长乐的愿望,唯有如此,孩子才不会交给其他人。
不论钮祜禄日后会不会得宠,但有一层养育之恩,他再筹谋一番,弘时会过得比以往好。
弘晖看着日益沉默的弟弟,颇为怜惜,虽然额娘与侧福晋不甚和睦,但侧福晋是救了阿玛的人,而且这样的不顾生死,实在是他人所不能做到的,无论如何,他都有一份敬意在。
更何况,他也有母亲,生离已叫人悲伤,而死别却是此生此世都见不到了。
“弘昀……节哀。”
弘昀淡淡一笑,道:“好。”
弘晖抱了抱他,“日后,我和姐姐照顾你。”
“好。”弘昀拍拍他的肩膀,这份好意他记下了,现在要做的事,是将阿媛的身子调理好,她悲伤太过,昏厥了好几次。
如今来了宫里也好,可以抽空见她,照顾她了,长乐的嘱托他会做到的。
这是他第三次近距离地接近帝王,也接近……那把椅子。
虽然只是物理上的距离上,但也足以叫弘昀生出更多的希望来,不过他并没有立刻表露自己的聪慧,而是慎之又慎,除了众所周知的算学,其余不显露丝毫,有弘皙在侧,他绝不多说一句,绝不抢风头显耀自己,从王公大臣到宫中的太监皆有礼有度。
一日他读完书在乾清宫里观察日晷,身后忽然投下一道身影,弘昀扭头,看见人,一拱手,笑道:“马齐大人。”
马齐态度温和,也连连拱手道:“阿哥吉祥。”
“大人是找皇玛法议事的吧?皇玛法在西暖阁里呢。”
马齐笑道:“已经议完事了,正要出宫呢。”
弘昀果然瞧见大臣们三三两两地走了出来,笑道,“那马齐大人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