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大人也不是真的需要他的回答。
只见丞相大人依旧站在原地,神色不喜于色,冷冷的没什么表情,明明还未入冬,这风却已经有了像要把你骨头刮碎的即视感,此时花园里除了他俩没有别的人,一时之间,便只能听见这风声。
丞相大人眼如点漆,眸子像两块上好的黑玉石,他盯着宴安,宴安的心猛地一跳,又下意识的低下了头,后颈泛起一阵阵凉意。
丞相大人说:“你就跪在这好好反省吧,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
宴安跪下了。石板冰凉,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送到他的肌肤上,连带着他的这整个身体也慢慢的凉了下来。
他回忆起了前世。
那是他又一次记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原因进了医院,他进的医院是自家的私立医院,他记得那是夏天。阳光应当是十分灼热的,但病房里开着空调,始终维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温度。
平日里只要他住院,不管多忙,大哥二哥总是会轮流抽出时间来陪他,那天陪他的是大哥。大哥捧着一束白色的水仙花,一枝枝的插在病床旁边的花瓶里。
因为是自己家的医院,所以他的病房装修很不一样,墙面是他喜欢的天蓝色,散发着柔和的气息,窗帘是奶白的半透明纱加上一层深绿色的遮光帘,蓝色的床单,白色的病号服,躺在床上,他感觉自己就像躺在蓝天上的白云,舒适,自由。
他静静的看着大哥插花,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明亮却不灼热,映在男人深邃沉静的眉眼上。
然后插完花的男人俯身,替他把被子向上提了提。
宴安闭了闭眼,舒出一口气。他会回去的。
天气不知何时起了变化,清澈如底的天空被灰色一层层的扑染开来,他额头感受到一滴清凉——下雨了。
004 宴公子他貌美如花
宴安生病了。
那日被丞相阿爹罚跪在花园,淋了好一会的雨,才有人过来让他回去休息,阿竹第一时间就给他灌了姜汤,让他泡了热水澡,但躺在床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头脑已经开始昏昏沉沉。
这场雨下到了入夜,阿竹叫他起来吃饭的时候便发现躺在床上的人头冒冷汗,双颊通红,她暗道不好,伸手一摸,果然触感滚烫。
她没敢耽搁,第一时间去请了大夫。
宴安只觉得恍惚间,这半边身子在火上烤,另外半边身子又浸在冰水里,忽冷忽热,十分难受。
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因为418向他保证过,完成任务的期间,它会保证宿主的生命安全。
在一片昏沉里,他看见了原主的记忆碎片,在这些碎片里,宴安找到了答案——今天被罚跪的答案。
原来在这个丞相府里,有一个针对原身的规矩——那就是他不能出现在夫人的面前。
原身没有问为什么,原身也不敢问为什么。
他只是有时候会想,难道他不是丞相的儿子,还是正是因为他是丞相的儿子?
随着原身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一幅一副的默默展开,原身沉甸甸的情绪就像盐一样融化进了宴安的身体里,他感受到一股咸咸的味道,带着淡淡的苦涩,是属于原身的眼泪。
第二日的时候他就已经退烧了,只是还是有些咳嗽。大夫说短短时日就病了两场,得再修养几日,这场病来势汹汹,现在表面上看好像好的快全乎了,但是底子到底亏损了一些,又嘱咐说小小年纪,哪来的这么多事情看不开,不至于如此的郁结于心。
宴安只是笑笑。
下午的时候,出乎宴安意料的是,二哥过来看望了他,可能是教他射箭教出的情谊。
他正半躺在床上看话本。话本故事正写到天才少年突遭横祸,家族一朝破败,狗眼看人低的未婚妻踩点来退婚,被少年怒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宴留青进来时便看见正聚精会神看书的少年。病还未好全,面上仍是苍白之色,虽然还是之前那个人,偏偏就像哪里发生了变化,他迟疑的唤了一声:“三弟?”
被唤的人抬头看向他,他看见面前人好看的眼里,净是疏离。
但又像是他的错觉,疏离只得一瞬,少年便又笑了,柔柔的唤了一声二哥。
宴留青大步走过去,坐到宴安的床边,宴安放下了手中的话本。
宴留青想起那个时候,他和大哥从花园路过,细细密密的雨幕下,他看见跪得笔直的三弟,这府里能罚三弟下跪的人,只有一个人。
他不知道三弟跪了多久,雨丝倾斜,带着寒意,丞相府像笼了一层薄薄的烟雾,雾气朦胧中,他看不分明,并不知道三弟是个什么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