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有余悸的再次闭上了眼。
李安之的棺材已经停放了一个月, 幸好现在天气寒凉,尸体尚能久放。
眼见着李绍之也归了家,李老爷纵使不舍难过, 还是定了下葬的日子, 就在三日后。
在这三天, 李老爷专门来见了宴安。
他看见宴安就会不由得想起儿子临终之前的嘱托。
他的儿子,形销骨立,来到这世间,活活的受罪受了二十四年,只有最后一年,才是他终于有了些快活时候。
他儿子紧紧抓着他的手,眼里是满满的不放心:“爹,你要护着他,他是我的妻子!”
李安之的不甘、不舍,激发着他这具形如枯骨的身体里的最后一点气力。
“爹,我求你了!”
李老爷老泪众横,话还未出口,已经哽咽失声,只能忙不迭的点头。
在得到李老爷的保证之后,李安之瞬间失了精神气,他面如白纸,口中喷出鲜血。
这是他身体里的最后的血气。
也许这是一口早在一年之前就该被喷出的鲜血。
总之,等宴安醒来收到消息,就是李安之已经去世的消息。
宴安来到府里已经一年,但他和李老爷见过的面屈指可数。
因为李安之藏他藏的紧,李老爷来了就让他进屋,不让他见人,可以说,在李安之死之前,他连庭院都未曾出去过。
李老爷不放心,大儿子这番举动实在是过于怪异,但是对于李安之,李老爷又溺爱的紧,旁敲侧击表明过自己想看看宴安。
那时李安之说还不到时候。
李老爷并不想惹大儿子生气,于是就耐着性子等,这一等就是大半年。
直到那天他谈完生意回家,照例去看望大儿子,大儿子破天荒的没让宴安回避,而是牵着人走到他跟前。
他愣住了。
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儿子一直将人藏着,一藏就是大半年。
李安之咳了两声:“爹,我今天带安安见您,一是因为他是我拜过堂的妻子,二是因为安安他无父无母,他既然嫁给了我,那按理,他也应该称您一声爹。”
“爹,您得护着他。”
他听懂了大儿子的言外之意。
但他没有回答。
他确实在南城饶有资产,但再怎么说,和别人比较起来,他也只是稍微有点钱罢了。
在这样的世道,只是有钱,怎么能护得住?
除非关他一辈子。
李老爷心乱如麻的离开了大儿子的院子。
在见过宴安一面之后,大儿子的身体状况就急转而下,他以为这次真的再也撑不过去时,却突然有一天,大儿子的身体就看似好了起来。
但其实,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李安之已经走了一个月,但是李老爷想起这件事,依旧是心如刀绞。
他抑制住悲伤,看向大儿子的妻子。
宴安有些不安的唤道:“爹。”
李老爷扯出个笑脸:“安安,你昨天自己去灵堂了?”
之所以问起这事,还是因为今天中午用饭时,李绍之居然问:“嫂嫂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用饭?”他冷笑一声:“不会是因为冲喜进来的,就把别人看低一等吧?”
李老爷惊的险些筷子都没拿稳:“你是怎么知道的,你见着人了?”
“我说真是奇了怪了,怎么一个二个的都问我是不是见着人了?你们也没人告诉我我大哥娶了个嫂嫂,不是我见着人我哪能知道?”
李老爷听着李绍之的话,又观察了一下李绍之的脸色,料想两人碰着时宴安多半是好好遮住了脸。
他这才恢复了平时的稳重语气:“你嫂嫂身子不好,就不辛苦走这段路了。”
李绍之状似不在意的点头。
老爷子居然好声好气解释,挺有意思。
宴安听到李老爷问起这事,他低下头,嗯了一声。
随着声音的落下,豆大的晶莹泪珠也落了下来,在地上砸出一滴滴湿润。
李老爷看的心下一紧。
“安安,我不是责怪你,只是……”
宴安擦掉眼泪,话说的让人听着就忍不住伤心:“我知道,爹,你说过让我不要随便出门,只是、只是我太想相公了。”
李老爷叹息一声:“安安,爹不是怪你,只是…”李老爷话至一半,不再接着往下说。
他道:“安之三天后就下葬了,这三天,你不要再出门了。”
宴安乖乖应了。
这三天,宴安在屋里,果然没再出一次门。
直到三天后,作为李安之的妻子,丈夫的丧礼他自然是要参加的。
他早早的就穿好了丧服,额上绑好丧带,最后将藩篱盖在头上。
这雨已经连着下了好几天,今日也未能幸免,府里丧乐四起,宴安跪在灵堂里,深深的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