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雪脸上一片低沉,将车帘彻底掀起来了。
铺着厚厚柔软地毯的马车里,一个看不出人形、浑身皮肤被烧伤的人躺在那,身上盖着冰丝毯子,露出的脸是深褐色的,五官模糊。
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还没有死。
“我离开慈悲殿后,遇见了云姨,她收留了我,工种号梦白推文台,教我算账从商。前些日子,商行被妖兽袭击,云姨为了保护我,浑身被妖兽喷出的火焰烫伤,我拿出神元渡给她才保下性命。我听说乌针鸟的蛋能够让人肌肤重新生长,所以才冒险偷了蛋。我也不是故意往这边跑,只是那些乌针鸟似乎不太敢来这个方向,才想着借此摆脱。”
但她低估了它们的执着。
薛倚仙听着池雪的话,指责的心逐渐沉默了下去,东都有神君坐镇,妖兽自然不敢靠近。她看向被结界挡住的乌针鸟,当下也不是继续叙旧的时候。
她瞥了眼池雪,施出一道结界,将她浑身的气息连带着妖兽的气息一并隔绝,冷声道:“你先进城。”
池雪有些惊讶,薛倚仙现在竟然是神君境界。
“谢谢你。”她拢紧怀中的盒子,缩回了马车里,下令继续前行。
乌针鸟在结界外形成了一道黑色漩涡,薛倚仙目光灼灼,手中剑萦绕白光,飞身冲进了漩涡之中。
飞鸟如落下的黑色幕布,幕布中闪出强烈的光芒后旋涡逐渐变得稀稀落落,许多乌针鸟从天上掉下,很快就在地面铺上了厚厚一层黑鸟羽毛。
地面的士兵彻底压住了想反扑的乌针鸟。
薛倚仙的身影从鸟群中出现,她并没有追杀逃跑的妖兽,平复神元翻滚的仙力后这才落在众人面前。
众人钦佩的目光毕露,大邑有一位亲力亲为的神君王,才不像别国被妖兽折腾得精疲力竭毫无还手之力。
回到东都内,薛倚仙见到了居住在客栈的池雪。
客栈房内,气氛有些沉默。
池雪坐在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云姨,眼底泛起水光,她甚至不敢牵着云姨受伤的手,安慰缓解她的痛苦。
“把蛋给我吧。”
池雪将蛋递给薛倚仙,以她神君之力,云姨有救。
看着源源不断,温和冰冷的气息包裹着云姨的身体,她总算松了一口。
只是,这妖蛋貌似并不能使肌肤重生。
云姨缓缓睁开眼,看见床边的池雪,微微抬起手放在池雪的手中。
可惜她已经感受不到池雪温热的体温。
血肉赤.裸的手指在池雪掌心划出了几个字,她突然倾身伏在云姨身上,细微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
像失去母兽的幼崽。
杀了我。
三个字像羽毛落在她的手心,却将她的心划得鲜血淋漓。
薛倚仙静静退出屋内,心底忍不住想起母妃死的时候。
鼻尖忽地一酸,眼眶热了起来。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当池雪出来时,她脸色平静,双眼没有了神采,像木偶一样僵硬着。
薛倚仙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慰,只能上前将她搂入了怀里。
“留在东都吧。”薛倚仙说,“在东都扎根,这里就是你的家。”
池雪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她,“好。”
这两年来,三川不断出现天灾异象。
震动的大地开裂,张开巨口将河川城镇吞噬;躁动的妖兽倾巢而出,袭卷了人族的居住地。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是隐约听到有人说:这是神明在惩罚三川的生灵,唯有献祭,方能平息神怒。
献祭?献祭谁?
薛倚仙坐在大殿上听着众臣报来的消息,不禁觉得可笑。
只是下方的臣子又道:“据闻只需身附巫邪之魂的人自愿自刎献祭即可。”
“巫邪之魂?这是什么东西?”薛倚仙全然不信。
这滔天的乱象,死了这么多无辜之人都不足以平息神怒,难不成人的魂魄在神明眼中还分三六九等?
“却有此人啊!”臣子神情激动,仿若眼前就是结束乱世迎来平静的时候。“此人正在无尽海,许多修士仙门都已经赶过去了,要求隐世一族交出此人献祭。”
“荒唐!”薛倚仙心底怒火丛生,“若人不愿意自刎呢?难道就把三川命运放在一个无辜路人的身上?”
“圣上,您是君王……死一人可庇佑三川无数生灵,您又会如何选呢?以隐世一族的实力,大邑倒不如派兵前往无尽海,助那些仙门一臂之力,以后也能借此交好。”
薛倚仙沉默了,仿佛力气泄尽倒在了椅背上,眼中难得流露出疲惫。
“若此人是我,我愿意去死。但我没有任何立场去逼迫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