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说了一个字,嘴里不受控制的溢出浓血来,身子随之重重砸向了湿冷的甲板,他甚至已来不及回头看一眼,那朝他放枪的人。
精明了一辈子的人,到头来死了个不明不白。
船舱里走出一个穿灰色长衫的中年男人,他深深看了地上的人一眼,然后沉默的将人往船里拖去。
关掌柜让这人躲在船上对孟识秋放黑枪,却怎么也没想到,这跟了他二十多年的心腹,竟然会将这致命的一枪,打进他的身体里。
是夜,孟识秋带着关掌柜的尸体和一船金银财宝走了,却没有远走高飞,他转头将那些财物并着自己所有的家当送去了共军的部队,自己也投身了抗战队伍。
他枪法很好,头脑又聪明,打起仗来是一种不要命的打法,几场战斗下来就在军队里出了名,短短三年,他从一个小兵做到统领,将敌军打的节节败退,最后在一场决策性的战斗中,他被榴弹炸废一条腿,失去行动能力的他,抱着炸弹拖行至敌人的暗堡,瓦解掉敌军主要火力的同时,整个人被炸飞了出去。
残破的身体从高空跌落时,他眼前一一浮现过自己这二十多年来的人生。
和母亲被父亲打骂,用利刃废掉父亲四肢,跟着关四爷离家,入药铺识文断字,学医认药,在药铺被人欺辱,以及后来一切的一切……他耳边恍惚响起一首歌谣,那是他年幼时,母亲坐在床头轻拍着他哄他睡觉时常唱的;最后的最后,他看见六岁时的牛牛爬在树捎,抓着野果满脸笑容朝他挥手。
孟识秋想朝他走过去,但身体却无法动弹,他缓缓朝牛牛抬起一只手,然后一眨眼,牛牛到了眼前,在他的身边躺下了。
他偏头去看,牛牛嘴里叼着狗尾草,枕着手臂对他笑,脸颊边陷出深深地酒窝,阳光而热烈,宛如他将去从军前去见自己时的模样……恍惚间,他的视线穿过了牛牛的身体,看见无数将士在硝烟炮火中,冲向敌军陷落的碉堡。
孟识秋混沌的脑子渐渐清明起来,他想着,这一仗,要胜了!
他的面上露出一抹多年不曾出现在这张脸上的笑意。
那抹释然的笑,渐渐凝固在他的脸上,这历经苦难、跌宕起伏的一生,永远地定格在了二十七岁的这一天。
镜头渐渐拉远,士兵们在战火硝烟中冲锋,宛如扑向烈火的飞蛾,战场血流成河,枪炮轰鸣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
天地一片寂静。
屏幕黑下来,白字的演员表慢慢滚出屏幕……
电影结束了。
顾景和是在此起彼伏的啜泣,和擤鼻涕的声音里回过神来的。
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想看看身边的人,一转头就撞进一双黑漆漆的年轻眼眸里。
“顾哥……”江瞬倾显然想说什么,但不知为何又没说出口,顾景和脑子里还回荡着电影情节,看着江瞬倾的面容,一时竟有些分不清电影和现实了。
“顾哥。”
“嗯。”顾景和回过神来。
“你觉得这个电影,怎么样?”江瞬倾心里有些忐忑的问。
顾景和由衷说:“很值得一看的片子。”
他说完这句话,看到少年眼睛亮起来,灿灿的宛如星子。
年轻的脸庞几乎就要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但又被他压下去几分,只一双眼睛仍弯弯的:“你喜欢就好。”
“哭死我了呜呜呜……”
“本来只是来凑个热闹,也没抱太大希望的,没想到这么好看,男主演技也挺好的啊,不像是新人的样子!”
“是啊,那眼神戏,真真给我杀到了。”
“我要补个妆,画了三个小时的妆都白画了。”
“没看够没看够,二刷走一波。”
……
看电影的人交谈着陆陆续续离开了座位,江瞬倾也要站起来,起到一半,被一只手拉住手腕。
感受到那手掌传来的温度,江瞬倾的心漏跳了一拍,他有些僵硬地转过头去,对上了男人深邃又平和的眼。
“再坐一会儿。”顾景和说。
江瞬倾甚至没想为什么,就顺从过的重新坐了回去,他一坐下,那轻握在他腕间的手就松开了。
他悄悄摸了摸刚才被顾景和碰过的手腕,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
“怎么了?”过一会儿,江瞬倾问。
“人多。”顾景和说,“你会被认出来。”
江瞬倾懂了。
两人在放映厅坐了大概有五分多钟,所有人都走光了,看见顾景和站起来,江瞬倾这才跟在他身后往外走。
他身高不低,在同龄人里也算出挑,但男人比他还高出半头,挺拔的如一颗笔直的白杨。
江瞬倾亦步亦趋追随着对方的背影,不知不觉就出了神,以至于在男人忽然顿住脚步时,他一下撞到了对方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