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也就意味着,别人欢乐的时候,恰恰是独孤珩最悲伤的时候,这也是他一直不愿议亲的重要原因了,因为大概没人会愿意与心上人相会在自己母亲祭日这天吧。
大喜大悲这个形容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也因为独孤珩母亲的忌日恰好是这天,所以琅琊王氏的本家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过上巳节的种种活动了。
但毕竟不能用同样的规矩来约束会稽的家族中人,这未免有些太过分,不过对独孤珩的母亲尽一份心,无论是王羲之,还是王籍之,自然都是会的,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他们的姑母。
往年在建康祭拜他母亲时,王羲之也是会跟着前往的,今年他当然也想陪着独孤珩,但后者却表示有这份心足矣,至于这次的临水祭拜,还是他自己去就好。
毕竟如今远在会稽,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只能是遥遥相祭,尽尽孝心罢了,若是人去的多了,反而不免牵动更深的忧愁与思虑。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王羲之也就不在坚持跟去,王籍之更是妥帖的派人找来了独孤珩所需要的一切,也为明日姑母的祭奠尽一份心。
对方说想独自前去祭奠,那么王籍之便将附近的清幽溪泉的位置一一道出,任他挑选,也是旨在为其寻一个安静之所,行此祭奠亡母之事。
当然,也是为了不让别人冲撞于他,毕竟,明日是上巳佳节,外出踏青游玩者甚多,若是不慎碰到,反而扰了一片孝心,也勾起伤心往事。
王籍之考虑的这般周到,独孤珩自是十分感动,虽只来了一两日,但已觉自己与这位表兄脾性甚为相投,观之举止谈吐,亦是不凡,又想着出发前二舅舅王导跟他说过的,有意让王籍之直接就任于会稽的事。
独孤珩便斟酌着,待到祭拜母亲的事了了,过几日定要找个机会将其引荐给司马裒,也借借他这位琅琊王的东风,为表兄谋个一官半职在身,也好便宜行事。
不过现下,最重要的自然是祭拜他母亲的事,待到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韩琦便驾了牛车,带上独孤珩和准备好的东西,跟着王籍之安排的引路人去往昨天早已选好的清幽溪泉处。
期间沿途种有许多柳树,观其树干,两人合抱还绰绰有余,可见其根基深厚,存世日久,片刻后,便到了目的地,那引路人识趣的退下,不在打扰。
而韩琦则是扶独孤珩下了牛车,提着手上的竹篮与他一同走到了那拱起的石桥之上。
桥下清澈的河流无声的流淌,河边的树木生长的也更为茂盛,甚至有些粗壮的,褐色的树根也从地上露出来,缠绕着周围的石头,与那湿滑的青苔交相呼应。
偶尔河水泛起波澜,白色的浪花涌上石面,冲走浮土,落叶,留下一些细小的泥沙,也有一些小鱼在水中游动,荡出微微涟漪,好一派自然景色。
只是独孤珩此来并非为了赏景,更不曾有什么闲情逸致观看,就连穿的衣服,也并非以往的丝帛所制,而是粗布麻衣,一身素白,身上更是半点配饰都不见。
今日他也未戴发冠,只用同色同质的布条将三千青丝竖起,只额角耳边有些许发丝松散着,仿佛柔软中带着坚毅,刚强中又含着脆弱,再配着他那近乎雌雄莫辨的美貌,无论是谁,只消一眼,必会为之心动。
但独孤珩自己却并不在意这些,而他今日如此,也并非特意为之,实在是昨晚惦念亡母,未曾睡好,略显憔悴而已。
一旁的韩琦今日也是一身麻布素衣,他彻夜守着对方,自然也知道这点,所以今早晨起为其梳头穿衣时,也顺意而为。
其目的也是为了全自己公子的一片孝心,想来对方的母亲若是看到儿子如此孝顺,也定然会护佑其安危。
独孤珩现下顾不上他,只提着竹篮站在桥边,取了篮中或白或黄的花瓣儿,撒向下方,片片芳菲落于潺潺翠溪之上,随之顺流而下。
“母亲,孩儿今年因公事外出,不能亲自到您坟前祭拜,如今只能将这些花瓣儿撒在流水之中,以告慰母亲的在天之灵,万望您不要怪罪。”
独孤珩一次又一次的撒着花瓣儿,口中也开始慢慢的表述自己的思念之情。
“公子,夫人从来都知道你的孝心,此次出行,又是圣命难为,她是不会怪你的,”身旁的韩琦见他神情悲切,情绪低迷,也是心疼的很,不由得出言开口宽慰。
“话虽如此,但今年未曾有机会当面拜祭母亲,到底也是我之遗憾,”独孤珩何尝不知他说的在理,但这母子亲情有时候往往没办法用有理无理来衡量。
虽然他从未见过母亲生前的音容笑貌,也不曾有机会在她膝下成长,但独孤珩知道,母亲是爱自己的,不然当初就不会拼了命的生下他,而这点,足以让他做这个儿子,永远感恩戴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