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中年纪稍长的一个胆子也比另外两个大些,见方砚知脸色坦然,便鼓起了勇气迈出一步,仰着脑袋询问道:“那,善人,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方砚知见他瘦骨嶙峋,自己仔仔细细地喂了几天,脸上才堪堪长出一些符合这个年纪的婴儿肥来。见他眼神紧张,方砚知放缓了自己的语气,柔声细语地说道:“别怕,我会将我所学到的手艺,一五一十地交给你们。”
他伸手捏了捏面前小孩的脸颊软肉,望着他眼中神色,只剩下满心心疼。方砚知小时候衣食无忧,父母疼爱,又有个老顽童一般教自己手艺,陪自己玩闹的师父。因此,在他看来,只觉得这个年纪的孩子有这样倔强坚韧的眼神,当真是吃过苦了的。
思及此处,他眼中的温柔神色更甚,端出一副贴心家长的模样来:“不要叫我善人,我不过年长你们几岁,也只是个普通人罢了。”
方砚知回眸想了一想,忽而对着面前三个孩子灿然笑道:“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跟着我铺子里面的大宝小宝,一起叫我方大哥吧。”
收养了三个孩子后,铺子里面整日地便热闹了起来。方砚知回想起幼时自己师父对自己的悉心教导,同时心中又有着将制墨手艺发扬光大的责任感,因此日日勤奋自勉,不肯有一丝懈怠。
这三个月里,方砚知每天就是带着三个小孩实践制墨,同时辅以必要的知识讲解。一个大人身后缀着三个小孩子,在制墨坊里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一时为人津津乐道。
桑嫣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方砚知此时的劲头虽然有些不管不顾,可到底是积极向上的。若是如同前些日子一样一味地沉湎于对沈舒年的思念里,那才是真正的大事不妙了。
看着方砚知热火朝天的劲头,桑嫣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猜测。她想,方砚知应该是快要离开他们了。
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让桑嫣心里一酸,可到底是高兴的。她不是不知道方砚知有多思念沈舒年,若是他能够抛下一切去找寻自己心中所爱,桑嫣其实是很为他高兴的。
三个月的时光岁月,足够方砚知将自己所能实行的制墨技巧完完全全地教给面前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小时候吃过苦,因此更能懂得幸福生活来之不易。方砚知对他们的好,他们都仔仔细细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即使方砚知不说,他们也知道应该努力学习,掌握技巧,作为自己将来的立足之本。虽然制墨手法仍显稚嫩,却已经初具雏形。方砚知看着自己的教授成果,只觉得满心欣慰。
他终于能够在这个异世界里将师父教给自己的手艺传承下去,虽然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将制墨手法发扬光大。可是他的徒弟也会有徒弟,徒弟的徒弟也可能会有徒弟,总有一天,方家制墨的名声会闻名遐迩。
师父那张布满皱纹却总是笑着的面孔浮现脑海,向来混不吝的老顽童此时却显得稳重端庄了些。他看着方砚知笑,笑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如今也有能够独当一面的能力。
方砚知又花费了一些时间清点好了铺子里所有的营业利润,找出了铺子里买卖的房契。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方砚知将铺子里的人都聚集到了一起。就连大宝小宝也破天荒地不用去上早课,被方砚知提到了自己身前。
看着面前一张张同自己朝夕相伴了数月的面庞,方砚知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浓浓的不舍。这几个月来,铺子从无到有,从默默无闻到名震一时,都是这样的一群人,同自己一路走过风风雨雨。
面前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大家明明素未谋面,却因缘相聚一起,共同为了这间普普通通的制墨坊努力。方砚知看着他们,想起这几个月来铺子受到的挫折磨难,只觉过往岁月都是人生中不可多得的经历。
他忽然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可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方砚知不想自己的眼泪破坏气氛。他装作擦拭眼角,掌心靠着眼尾向上抹,将眼角点点泪花抚去。
“方某无才无德,幸得各位不离不弃,方家制墨坊才能够在风风雨雨中走到今天。”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心思灵巧的人猜出了方砚知之后的打算。有人不免惶恐难过,直接不顾礼数地打断了方砚知的话,忧心忡忡地问道:“方老板,您快别这样说。您这样说我这心里可不踏实。”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也不自信地对方砚知问道:“方老板,您是要离开我们了吗?”
方砚知将目光投向出言的那个人的方向,两个人的视线在空气中交汇。那人眼神紧张,却前撑着不肯移开视线。方砚知见他执拗,便歉然一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