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面对一家四口的注目礼,何霜交出平生最热情的打招呼方式。
“这位是?”笑容温和的徐父率先提问道。
“桃林捡来的。”徐元礼说。
“桃林?是咱们镇上的人吗?”
“不是,”徐元礼看向何霜,“是那边来的。”
这话过后,徐家另三口人一致变了脸色。
四下寂静了十几秒。
“姑娘吃过晚饭了吗?”终是威严的徐母打破了这寂静。
“没有。”何霜想也不想地说,她不问还好,一问何霜当即腹中打鼓。
“一起吃饭吧。”
“好——打扰了。”何霜换了个入乡随俗的语气道。
在这个院子里,何霜唯一熟悉且信任的人是徐元礼,所以,她片刻不离地跟着他。
对此,徐元礼倒没多大意见,就是他弟弟徐元青,看何霜的目光多少带些敌意。何霜要跟着徐元礼进室内,被徐元青一臂挡住。
“母亲看诊之处,你不能进来。”
何霜辩论功力绝佳,本欲和他辩驳几句,察觉到徐父和徐母都在不远的地方观察自己,她非常清楚这间院里谁当家,出于不想给长辈带去坏印象的心理,只好扮柔弱道:“好的。”
徐元礼回头看了她一眼。
晚饭设在院子中央,一张黑漆的圆桌,桌上架起一根白色的蜡烛,为了防止夜风吹灭蜡烛,徐元礼细心地给它罩上一只精致细密的竹编灯罩。
菜是徐父和徐母一起端上桌的,简简单单四菜一汤,菜是煎的南瓜、油渣炒青菜、煎得金黄的豆腐和一条蒸鱼,汤是鸡蛋汤,上面洒了葱花点缀。
家常得不能再家常的菜色。
然而这顿饭却是何霜最近至少五年来,第一次晚上吃两碗米饭,她无法形容是哪一道菜做得特别下饭,或许她只是饿了,直到碗底见空,徐父神情温和地问她:“还要加饭吗?”
何霜陡然发现自己居然吃了这么多。
收拾碗筷的工作属于徐家两兄弟,何霜饭后犯困,默默跟在他俩身后,随同他们一起端了木盆去河边。
“哥,那边是哪边啊?”徐元青问。
“什么那边?”
“你说她是那边来的,就那边啊。”
“你去问父亲,他知道更多。”
“父亲要是肯告诉我,我不早就问了吗?”
“那你猜父亲不肯告诉你,原因是什么?”
“你们大人不都是一套说辞吗?跟先生说的一样,世间事,少知为妙。”
“先生学问高深,他说的对。”
“先生还说你和元春姐应当早些谈婚论嫁,他说的对。”
“大人的事,你也少知为妙。”
“大人说话总是自相矛盾,我们进学求学,难道不是为了知道更多吗?为什么到你们大人这里,都是少知为妙?”徐元青越说越不服气,陶瓷做的精致蓝边碗都被他大力放在地上。
何霜看这兄弟俩聊天全不把她当外人,到这时,忍不住帮腔道:“所以大人说的话都是屁话。”
“对!”徐元青愤愤地说,全然忘了这之前何霜还是他的敌人。
倒是徐元礼,始终专注在刷碗这件事上,好似完全没tຊ听见何霜讲话。“你们到底为什么说我是那边来的?”何霜问他,“那边到底是哪边?你们干嘛讳莫如深的样子?”
“那边是哪边,你比我们都清楚。以防不必要的麻烦,请你尽量别提……关于那边的事情。”
“为什么?”
徐元礼没接话,周遭空气复归冷清,连徐元青都不再聒噪了,到这时,何霜忽又感到冷。
而就在何霜以为这个话题已经彻底终止的时候,只见徐元礼端起木盆,自河岸边抬头直直看向坐在上方的何霜。
“反正你们很快会走,往后也不会复见,少些纠葛比较妥当。”
听完这话,何霜打了个透心凉的冷颤。
6、洗澡
徐元礼拎着一只灯笼走在前,何霜跟在后。徐家是圆形回廊式结构,他领何霜去的是西侧。
门开时,有吱嘎作响的老旧门轴声,进屋后,徐元礼摘下灯罩,烛火蹿升,露出更长的火苗,他将蜡烛取下插入桌上烛台。内间骤亮,何霜一眼看清楚格局,正中是张小圆桌,床铺在右,靠窗而放,高柜和矮柜各一只,在左。徐元礼打开矮柜,从里面抱出一床薄被,蓝色被面,经过何霜的时候,何霜闻到织物上太阳曝晒过的味道。
床上垫着竹席,烛火摇曳,何霜走近了才看清竹席只是床面,下面缝制了棉花,床垫看上去是柔软的。
徐元礼将被子铺好,枕头也是棉絮加竹席的搭配,他把它放在靠窗的那头。
“今晚你就在这休息吧。”徐元礼一边将被子掖得齐整,一边背对着何霜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