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霜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事,她记得论道当天他都没提过,不由感到诧异,“怎么想到这个?”
“那日过后,我便一直在想,何时轮到我。”
“轮到你什么?”
“在你的家人面前,说——”
何霜这时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急得连忙捂住他的嘴:“不不不,还没到时候。”
徐元礼脸色变了。
何霜慢慢松开手,心里堵了团棉花似的,说不上来的情绪,怕再不解释清楚,徐元礼更要误会,她低下头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知道你对我们的感情很慎重,但是……有些更重要的决定,我需要时间想清楚。”
徐元礼沉默。
何霜抬头看他,在他眼中看到疑问,她又补充道:“这次回家,我不让你扮演别人,你就当我的男朋友,往后的事,我们顺其自然。”
良久,徐元礼表情松弛了一些,他点点头,“好。”
徐元礼没有身份证,无法乘坐高铁。何霜本想买汽车票,又觉得反正是坐车,不如自己租辆车,还能顺便带徐元礼兜风。
幸好出发当天,天气大好,又兼是工作日出行,交通状况良好。何霜许久没摸方向盘,副驾驶坐的是徐元礼,她开车的劲头很足,还不忘一路给徐元礼当导游,介绍各种建筑物、大型公用设施、景区……过江的时候,何霜兴奋地指示他看轮船,想从他表情里看到不同寻常的情绪,遗憾的是,徐元礼反应始终很平静。
“你是不喜欢这边吗?”何霜问。
“没有不喜欢。”
“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惊讶?”
“你在舟口镇所见物事,哪件最让你惊讶?”
何霜下意识地想说没有,脑中噼里啪啦闪过一连串画面,她改口道:“暗门、东山。”
徐元礼沉默了片刻,道:“与天地本身之力相比,人类所造之物,并不超乎常理。舟口镇虽然各方面都落后于这边,但镇上人自小生活在巨大的奇景中,对方外之物不感到惊奇很正常。”
“可是,”何霜对他的淡然很不服气,“徐致、蒋斯微、徐元青、元轸,还有镇长……你们镇上明明还有很多人对我们这边很好奇,就只有你!”
“你常说要尊重你的判断和见解,为何这时却要我同别人一样?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
车子默默行进了一段路,徐元礼主动道:“你为何执意要见我惊讶呢?”
“这是我的家乡,我给你介绍的时候很自豪,希望你给点反应,就这样。”
“若我假作惊奇搪塞你,你会高兴吗?”
他的话令何霜沉默了,引发她对自身的思考。她以前从来不会在亲密关系里反省自己,对过去的她而言,一段恋情的目的是为了开心和自在。所以,尽管自己身上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她会暗暗希望对方全方位接纳自己。她承认,她一直是个自私的人。
近些天,她和徐元礼朝夕相处,吵架没有,总有一些小小的摩擦和龃龉,她是藏不住心事,遇事需要及时摊开解决的人,以前,她会任由情绪带着,对方如果逻辑思维不够强,往往败于她的口才,如果对方选择冷暴力,她也会二话不说远离,她不是内耗自我贬低的性格。遇到徐元礼之后,她发觉,亲密关系更考验两人对待冲突的处理方式。徐元礼以前也是回避争执的人,但最近,她不止一次发现,他在改变,他开始学会照顾她的情绪,先给予双方缓冲冷静的时间,到适当时候,再以温和的方式提出问题。
“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太……”最严苛的那句自省,何霜终是没能说出口。
徐元礼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开车,不许乱动。”何霜严肃认真地说。
“不想见你不开心。”
“我没有不开心。”何霜道,“就是你这个人太好,容易衬托得我很差劲。”
“你也常常让我这样。”
“让你哪样?”
“你太好,衬托得我很差劲。”
何霜终于笑了出来。“我哪里好?”
“你懂很多。”徐元礼道。
“比我懂得多得多的人,我们这边大把都是。”
“你很勇敢。”
“比我勇敢得多——”
“若比你好的人真有那么多,为何那位十几年未见的同学仍对你念念不忘?”
“喂!”何霜哭笑不得,“他哪有对我念念不忘?”
“有。”
孩子气的话,他说得格外真诚,何霜一下子笑出声来。至此,她的情绪已经完全缓过来,知道他在吃醋,心情更加灿烂。刚好下了高速,她把车窗摇下,音响也一并打开,任由春风带着音乐在车里打转。
然而这还不算何霜一路好心情的峰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