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木头鸟儿口中的纸条是紫薇垣给的线索, 半月之后,金兰帝会用神力杀凌安, 在这之前, 她有一个机会可以救凌安, 但若是用掉这个机会, 此后就需要她亲手杀掉凌安才能走出紫薇垣。
也就是说,扶澜面前摆着两个选择——是借金兰帝的手杀凌安, 还是让凌安活着, 此后她去杀他。
她杀他。
多么荒谬可笑!
她怎么可能敌得过他?
他那样冷血无情的人, 直到此时还不将她杀死,已经是给这段露水缘分最大的仁慈!
他们之间, 不过只是一段露水罢了,谈什么爱?你来我往, 用你我的欲, 在这湮灭了人性的地方,交换活下去的养分。
他们这样的人, 配不上爱这个字。
这个字, 太深沉。
扶澜坐在半开的窗边, 长长的墨发笔直地垂下来, 脖颈上的红痕半遮半掩,眼神复杂地望着远处高耸隐在黄沙之中的城楼。
那是入金兰宫的方向。
……
半月之后, 边塞。
凌安坐在马上,身披银色战甲,在阳光之下反射出晃眼的光,大军在后,兵如黄沙之上的海,这是白兰王势力能够调用的全部兵力。
只是没想到,城墙之上,金兰帝的身边,竟然多出了一个他也想不到的人。
长长的眼睫毛忽而如蝶翼般颤了颤。
凤眸抬起,视线远远望去,凝在她身上。
扶澜低头瞧着下面的大军,跟金兰帝的兵力比起来毫不逊色,若是只是如此交战,凌安或许会胜利,但若要加上神力,凌安必死无疑。
更何况,还是凌安自己的神力!
谁也想不到,在进入紫薇垣的瞬间被收走的神力,竟然会在最后关头,成为用来杀他们自己的一把刀!
金兰帝毫不意外白兰王会带兵杀来,嘴角甚至挂着一丝浅淡的笑,“白兰王,你我是时候做个了结了。”他手掌握住扶澜的后颈,将她带过来,“你和孤的皇后,有私情罢。”
金兰帝的手掌摩挲到她的纤细的咽喉,只要微微用力便能将她掐死。他眼角沾了点红意,因为这是他找来的前皇后的替身,她怎么可以和下面那人有私情?
底下望上来的眼眸变得有些寒凉,但远远达不到怒。
金兰帝继续道:“今日孤给你一条生路,只要杀了她,孤便不杀你,但若是你要她活,你必须死。”
扶澜心里其实并无多少畏惧的意思,金兰帝不会杀她,他要她活,然后永远陪着他,所以,他是想要借她逼凌安。凌安或许并不会选择换她的命,但能让他乱了心神也是好的。
扶澜眼也不眨地看着凌安。
谁曾想,凌安面上并没有出现任何波澜,不但没有因她而心神混乱,反而答得干脆。
“她与我,无关。”
依旧是冷清好听的嗓音。
虽然早就想过这些,但扶澜心里抱了些旁的期待也是有的,她的眼睫毛缓缓垂下来,像兔儿耷拉起耳朵。
太斩钉截铁,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可笑的是她真的以为,杀神之子不是完全无情的。
风沙迷眼,扶澜的眼前蓄起一池雾,模糊得她看不清底下的人了。
扶澜的脑海中浮现出些往事。
纪宁儿说,一定要在紫薇垣中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无限的可能。要从紫薇垣中走出去,才能让她身上流淌着的魔神之血中的魔障洗去。
魔神之血,会在她日后修炼途中,让她堕入魔道,成为失去心智的怪物。
“你的身份不能公之于众,不能让神族、魔族知道你的存在,这紫薇垣中走一遭,不光是为了你的修炼,也是为了消除你的魔气。便是有朝一日魔族将你抓走,也瞧不出你是魔神的女儿。”
“你娘曾经想方设法要保下你,你要好好活下去、活下去。你的身份在这次历练之后,我会用上古秘术隐瞒于人前,然后,你就可以去往苍山之外的地方了。”
苍山之外的地方……该有多广阔,多么自由。
她已看了苍山的风光十八年,十八年春夏秋冬,日复一日,看遍了山中繁阴草木,桔梗花变得索然无味,秋日是萧索而单调的橙黄橘绿红,冬日的雪生生不息,似乎每年都没有什么不同。
她太想要走出紫薇垣了。
在金兰帝念诀召唤凌安的神力的时候,扶澜没有阻止。
尽管她的袖中藏着一张符咒。
那是纸条上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