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将和她渐行渐远了。
至于成为海主,还需要敏锐、聪慧,和一定的狠绝,这些她都有。她的狠绝已经让他从地狱之中走过一遭了。
再者,若要论文书,他将她带到枢天处的时候,除了想无时无刻和她亲近,也存了几分教她批阅文书的心思,否则神界的机要,怎会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以她的聪慧,学起来很快,治理这沧澜海当不成问题。
他先是赠她防身的银龙,再赠她安命的冰玉琵琶,教她立身的本事,最后,离开她,什么也不是。
他嘲弄自己,对着她笑。
扶澜道:“是,我是当再狠心些,你现下竟还能笑得出来。凌安,你往后再也囚禁不了我了。”
是啊,他往后便是死缠烂打,也奈何她不得了,他这幅身体,还能干些什么呢?
囚禁?她若是真有心,愿意回头多看一看他,多想一想他,怎会想不明白,为何大火宫和十二星宫的结界,在触碰她的一瞬,会自动打开。
他一直都想着她爱的自由,想着让她自己发觉,他早已给她留了一条自由的路。
可她这心肠实在是冷硬。
他说不说出口,也就没必要了,倒不如不同她讲呢。
既然不爱,他再怎么说,都显得像是苍白的解释。他也不屑。
凌安微嗤,“好,我对你也不似从前那般欢喜,我不会做出囚禁你的事。我给你的东西,都不会收回来,我为了你死,你又来救我,你对我也无半分爱。事到如今,再纠缠便是彼此消耗。”
“你我从此陌路,我们两清了。”
扶澜,我放你自由了。
原来再深刻的爱,终究会被磋磨,再刻骨铭心的海誓山盟,也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沧海桑田。
魔荒牢狱中破除黑暗的一剑,海棠花树下的春风,神界流淌的星海,沧澜海底镌刻你我生命的峡谷,在这一刻,尽数灰飞烟灭,什么也不是。
这世间好似每一处都有我们的影子,却每一处,都不会有我们了。
天长地久有时尽,世间情爱亦如是。
“我们两清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扶澜近些时日来的梦魇,所有的忐忑,都如云烟消散,她不用再自责了。
心里忽然变得空虚。
紧接着,空虚之感被一种既释然又无力的心绪取代,她感到肩上压着的泰山松了去,整个人都轻快不少,但也因为日日如此,习惯了他的存在,她有些不自在了。
他闭上了眼,倚靠在墙壁,不再看她。
她抱紧了琵琶,咬牙站起身后,转身离开。
她背对着他道:“凌安,再也不见。”
我从未想过,你我之间,会有如此平静地说出这些话的时候。
她一步一步,走出了牢狱,走出了神界,走出了这和他息息相关的地方,回归沧澜海。
自由的海风吹拂在脸上,真当做到了彻底离开他的时候,她的心里却不是喜悦的,而是一种麻木的茫然。
在扶澜走后,凌安睁开眼。
他平静、他平静……他怎可能平静?!
一大口心头血吐了出来,他疼得蜷缩起身子,浑身痛苦地抽搐痉挛,他的手死死抓着身下的稻草,抓成了一团乱麻,甚至有草屑嵌入掌中血肉。整个人浑身的筋脉都喷张暴起,一双眼几乎红得要瞎了去。
原来,他没有死在缥缈墟的城墙之上,也没有死在星伽城上,而是死在了今日。
……
扶澜在沧澜海消失了一日有余,这消息瞒不过洛停云,他稍稍施加些严厉的刑法,女鲛人就招了去,得知扶澜去往了神界,洛停云恨得咬碎了牙。
他都已经成为了杀神,并且被废去了一身神骨,已然是个废人了,她为何还要去找他?凭什么?
洛停云强行忍下心头那股扭曲的妒意,守在扶澜的住处外面,守了几个时辰之后,终于望见了扶澜归来的身影,小小的人,抱着冰玉琵琶。
洛停云不动声色问:“小海主这是去了何处?是遭遇到了危险吗?”
扶澜的神情有些苍白疲惫,只是对他摇摇头,“我没事,我今日有些累了,想早些休息,你回去罢。”
洛停云余光瞥见她微微颤抖的双腿,心下了然的同时戾气横生——他自认自己是好脾气的,但眼下,她真是要将他逼疯了。
洛停云将扶澜拽过来,抵在墙上,扶澜惊愕地望着他,洛停云隐忍着胸中疼意问:“你又和他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