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你听不见吗?我要你滚,你滚啊——”
扶澜终于拿正眼看他,“若是你要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岂不是承认了我贱?你的话在我这里,什么也不算,我要救你,是你幸运,你受着了。”
凌安的眼充满了淋漓的恨意,不知是恨她,还是恨自己现下这模样,他喉间涌上股血腥,无力压制,一口呕了出来,他喘.息两下,“挽救穷凶极恶之人,与之同罪,你就这么想死?”他嗤笑,“你想死,先前怎么不跟我说,你这么弱,我一根手指就能杀死你。”
他开始挣扎起来,铁链被他带得沙沙作响,他双目赤红,浑身再次布满了鲜血,对她吼道:“滚,离我远点。”
扶澜却只是淡淡地看着他挣扎,看着他疯癫,看着他一边疼得咬牙,一边又要挣脱铁链来推开她。
他用自己的命在将她往外推。
扶澜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起伏,她只是等待,等待凌安气竭之后平静下来。
凌安道:“你从前说我贱,你不爱我的时候,我又来爱你,我认。可我现在,对你已没有情意,你又赶着来救我,我和你,到底谁更堕落?”
“你若是还觉得我会爱你,荒天下之大谬!我凌安再卑贱,也不至于爱一个将我害死的人。”
“你这么弱,你什么也不会,倘若你还想从我这里讨要神力,倒不如尽早归去,我身上已没什么你可以索取的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胸膛剧烈起伏,那只完好的手捏着铁链发抖,大抵又崩断了几段手骨,他不住抽气,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
他嘴角拉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他就是贱,到了这种地步,还心心念念着让她彻底对他失望,让她再也不要来了。
一个将死之人,能给她什么?即便是活下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他这般激动,反倒显得冷漠的扶澜是这场博弈之中的胜出者。
扶澜始终很平静,等他彻底失了气力靠在墙壁上时,她重新蹲下身,为他清理伤口,偶尔遇见寄生了虫豸的伤,她将那伤切开,挖出腐烂的皮肉,再填入药草,做得干脆果决,不见丝毫犹豫。
她做这些的时候,自己不曾察觉,凌安的眼一直落在她身上,他的眼里拂过极致的悲怆和哀痛。
不要再为他清理伤口了,赶快走吧;不要再看他这幅伤痕累累的废人身躯了,赶快走吧;不要再对他温柔了,这样他求死的意志会动摇,他才不想苟延残喘在这世间,赶快走吧。
然而扶澜并不停下,流水似的为他处理好所有的伤口,已经过了三个时辰。
凌安失的血太多,陷入了短暂的昏迷,扶澜也有些倦了,靠在他旁边的墙壁昏睡过去。
她睡过去不久,凌安就醒了过来
他侧眸看她静谧的睡颜,她的脸颊消瘦了许多,眼底有浅浅的鸦青,他只觉得她太刺眼,刺得他浑身都被荆棘紧紧地缠绕,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他看着她,毫无知觉地流下泪。
……
扶澜睁开眼,瞧见凌安正双眸死寂地望着顶上的石壁,打算给凌安念心法,让他断裂的骨骼能够接起来,就算回不到从前,至少也能够好好地活着。
她口中刚吐出几个梵印,凌安便猛地侧眸攫住她,瞳孔紧缩。
他想死,她怎么敢救他的!她怎么能救他?!
在咯咯的骨骼移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中,凌安伸出手,捏着扶澜的后颈,咬住她的唇。
扶澜淡漠的眼陡然有了波澜,她先是不解,唇舌间遍布他湿润的气息之时,她才发觉,凌安并不是单纯地吻她,而是企图用这等方式阻止她念心法……
也许是和凌安相处得久了些,她自己做事也变得固执,甚至于有些偏执,她今日此来,表面救凌安,实则为救赎自己,她想从自责之中解脱,无论如何,她一定要做到。
一个近乎荒唐的念头从她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甫一升起来,她自己也不可置信。
也许她的心境,当真和从前不一样了。
凌安死死咬她的唇,碾她的舌,而她的唇舌从受制于他,渐渐地变为灵活地迎合他,甚至带了几分挑逗的意味,他猛地睁开眼,咫尺之隔,对上她冰冷的、毫无情意的眼,他的眼睫颤抖,拂在她的眼皮上,如羽毛挠过。
她的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脖颈,辗转在他凸起的喉结周围。
怕吗?若说完全不怕,那自然是假的。
扶澜心里畏惧,但更多的,是固执——也许是她骨子里带着的那分坚定,她认定了要做的事情,一定要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