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洲觉得初柳还是很有用的。
有一次喝醉了,经过初柳的屋子,瞧见灯火通明,便走了进去,美人坐灯下刺绣,绣得认真,没留心身后立了人。
他也不打搅,看了半晌之后,笑道:“这百合绣得好。”
初柳惊得手一抖,针将指尖扎了个血珠出来,慌乱将帕子藏起,“公子,您怎么来了?”
池洲不紧不慢带起来她的手,用自己的袖子将她指尖缠了缠,止住血,道:“我不能来?这府里何处不是我的?”
初柳慌极了,怕池洲留在这里,也怕池洲转身离去,“公子,夜深了,请回去歇息罢。”
“小六不是盼着我来么?”池洲醉眼弯起,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他的面上染了层薄薄的红意。
他叫她什么?小六?
初柳对这个称呼感到新奇又欣喜。
初柳没法让池洲走,便去为他斟茶,他接茶的时候,手碰到了她的手,初柳一缩,茶水打翻在地,慌忙去捡,又被池洲一把拉过,跌坐在他腿上。
池洲将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嗅着她发间的馨香,她的手搭在他肩膀上,想要推拒,然一碰到他,就丧失了气力,一双眼惊慌无措地望着他。
“小六别怕。”池洲大手覆在她腰际,压着腰窝一按,初柳登时软了身子,绵软地伏在他身上。
月亮的光辉一点点剥落,皎洁无暇地袒露,乌云流淌,如水的清辉飘忽不定,从柳梢儿一路流淌到春池,泛起丝丝银亮的光。
是得偿所愿,还是酸涩苦楚?
世间行乐多有苦,谁解其中味?
初柳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晌午之时了,枕畔空空,扶着纤细酸软腰肢下榻,望见铜镜里的人身上红梅点点,登时羞红了脸。
着好衣裳,要去见池洲,一时却不知该以何种颜面面对。
正彳亍的时候,听见院墙之外传来议论声。
“听说再过不久,公子就要迎娶那薛家女了……”
心脏忽然被什么东西刺穿了,初柳不管不顾,提着裙子跑到池洲房内,气喘吁吁,鬓发凌乱,眼角尚噙着泪,“你要娶薛家女,为何……”她似是不堪屈辱,牙齿将朱唇咬出了血珠,不肯再说后话。
池洲瞧着她,徐徐道:“我要娶薛家女,和你有什么关系?”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压在桌后小几上一个木盒上,木盒子里装的是和薛家悔婚的字据,只不过刚刚拟好,还来不及给薛家人。
但悲哀的是,他始终不曾对初柳透露过半点要悔婚的迹象,或者让她会错了意。
此刻他的话语,是试探她的心意,但在她看来,就又是一番羞辱。
初柳倔强地紧咬着唇,“奴婢有错,公子的婚事,岂容我置喙。日后公子可千万不要再来我的房间了。”
而后摔门而出。
池洲望着她的伶俜背影,心里忽然蓄起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不知是气她还是气自己。
不过隔日,池洲的木盒子尚未送到薛家,薛家女却出事了——被妖人抓走,要被剥美人皮、挖美人心,做炼丹的药引。
池洲不想管,也懒得管。
可他不管,却有人管。
初柳去了。
她找到那妖人,为了救薛家女,动用了灵力。
池洲从来不知晓,初柳竟然是个修炼之人,更怀着一身神骨。
妖人觊觎她身上的木神神骨,拼着一身妖魔之力挖了她大半的神骨,木神神骨不与妖魔共事,遂自发碎裂,掉落天地间不知何处。
初柳浑身都是血啊。
她疼得没有睁眼的力气,视线彻底暗下来之前,用最后一小块神骨的力量,将薛家女完好无损地送了出去。
而后,化为了青烟消散,离开了这方空间。
她不知道的是,池洲在她走后的十年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守在她的衣冠冢前,那衣冠冢里葬的不是她穿过的衣裳,而是为她准备好的、她来不及穿上的火红嫁衣。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青丝成雪,池洲俊美的容颜不再,他苍老得很快,身体也病弱下去,最终咳血而死。
那血落在墓碑上,绽开了朵花。
池洲在梦境里看着其中的自己和初柳,却并无多大波澜。
他只是想,倘若再给他一次机会,他无论如何也要告诉初柳,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娶别人。
梦醒之后,池洲差人打探之后,便骑马找到戈吐勒大公主初柳。
骑马的时候方想明白,这世上或许没有一见钟情,但有的是魂牵梦萦、生世纠缠,缘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