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狼王神情比平日凝重,见到扶澜后稍稍缓和。
异服男子朝她拱手,行了个她瞧不懂的礼节。
苍狼王缓缓开口:“扶澜,你已过去晦之日,该能论嫁娶之事了。”
扶澜的心蓦地一沉,她下意识出口,“不要!我不想嫁人!”
异服男子眉梢一动。
苍狼王沉下脸色呵斥,“胡闹!你是我戈吐勒的公主,大呼小叫成何体统,使者在此,有失礼节!”
扶澜咬唇噤声,低下眉眼。
异服男子笑道:“轩琅给了戈吐勒充足的时间考虑,苍狼王尽可多思虑几日。东宫极其看重这桩亲事,也望戈吐勒权衡考虑。”说罢便退了出去。
苍狼王见扶澜委屈,又于心不忍,朝她招手,“澜儿,过来。”
扶澜到他跟前坐下,眼里蓄起涟涟泪光,“爹爹,澜儿想多陪在爹爹身边几年,不想去那轩琅国。”
苍狼王粗糙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疼惜她道:“傻澜儿,你当本王舍得你么?当今轩琅国太子点名道姓地要和戈吐勒二公主议亲,轩琅地域辽阔,部族每年入夏地朝拜,我戈吐勒亦年年进贡珍稀兽皮百匹,这亲事岂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扶澜哽声:“可我不想嫁一个我素未谋面的男子,管他是什么轩琅太子……我要嫁,就一定要嫁自己喜欢的男儿……”
苍狼王不动声色,“澜儿可是有心仪的男子?”
扶澜心跳加快,她抖着声道:“没有。我只是说说而已。”
即便他不曾明说,扶澜也看得出来,苍狼王并不喜欢洛停云。
苍狼王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澜儿,凡事无绝对,未必如你想得那般糟糕。那轩琅太子美名在外,年方十八便亲自征讨了轩琅之东的霍滋,又得轩琅百姓爱戴,理政贤明。你若嫁她,便是不讨他欢心,他为了两族之交也不会亏待你,更何况,他点名要你,金口玉言,定不会冷落你,否则岂不是让人瞧了笑话。”
扶澜忍泪不说话。
有关轩琅太子的一切,她根本不想知道,也不想听,满心想得都是洛停云,她好喜欢停云哥哥,才不要嫁那个什么轩琅太子呢。
苍狼王知她年岁小,难免少年心性,也不紧逼,“轩琅使者带了几卷轩琅太子的画像,已经送到你帐中,你尚可多考虑些时日。”
扶澜回到帐中,闷闷不乐,粗略扫了眼墙壁上挂起来的画像,眼神挪走,又重新飘回来。
她一把将画像卷起来,扔在角落,“停云哥哥长得也很好看的。”
更何况,这可是轩琅国送来的画像,必定要将他们的太子美化一番,那轩琅太子真实的容貌,是丑是美,谁知道呢。
夜里,扶澜倒头就睡。
她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了,只觉得浑身都疼,似是有千钧重锤从她身上的每一寸血肉碾过,肺腑灼烧刺痛,呼吸都是疼的,喉咙如钝刀子割过。
她揉着眼睛,使劲想要将视界里的黑暗揉碎,一只手却带过她的手腕,将条冰凉的丝绸缠绕上她的眼。
她蠕动嘴唇,干咳几声,却发不出声音,那只手又捂住她的嘴,过了一会后,下巴被掐起来,温热的甜腥液体滴答淌入口中。
她知道那是血,可是在求生的本能下,她极尽努力地吮吸,艰难地抬起手,在额头画了个圈,表示日后一定报答。
身体实在是太痛。扶澜的脑袋昏昏沉沉,只觉得身体压在坚硬紧实的躯体上,一颠一颠地被他背着往前走。
颠簸之中,竟然觉出几分安稳,许是那人肩背宽阔有力罢。
她好后悔,若是知晓私自到戈吐勒边陲的明诀峡游玩会生出这般艰险,她一定不会来的……幸亏鹰神保佑,让她被善心的恩人所救……
她的恩人会是何等容貌呢?
扶澜心想。
不知跋涉了多久,她眼前的丝绸忽然脱落了。
她睁开眼,视线中的黑暗一点点褪去,从模糊逐渐变清晰。
高悬的圆月,月色下如银的溪水,溪对岸的高耸峡谷,远方笼在夜色里昏暗的草原……
而背着她的男子,靴底破烂,衣衫沾满污泥与暗沉血迹,她望见他的侧脸,沾了不少灰,却难掩眉眼柔和似春水。
是她的停云哥哥。
丝绸飘然落下,是红色的,上面绣了特殊繁复的纹路。
她激动唤:“停云哥哥!”
“我的扶澜。”洛停云回头朝她微笑。
然而就在此时,洛停云的脸颊爬上碎镜般的纹路,血从纹路中溢了出来!
他的脸片刻间变得血肉模糊,分不清到底是谁。
溪对岸的峡谷顷刻崩摧,大地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