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她与贺重锦早已经和离,但是她并不代表她会对他的生死置之不理。
她要追上押运粮草的队伍,告诉贺重锦这件事。
*
边关苦寒。
贺重锦带领的粮草队伍一路向北,刚从汴阳城中出来,士兵们穿的还只是单薄的衣衫,行至到现在,他们将兽皮放在铠甲里取暖。
粮草队伍在一处山林之中歇脚。
李浊清去解手的时候,草丛之中闪过一道黑影,他当即警觉:“谁!”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一个士兵从草丛里走了出来:“李公子。”
李浊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分明记得士兵们赶路赶得身心俱疲,躺在地上累个半死不活。
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一个士兵醒着?
不过,李浊清并没有多想,纵然再累,说不定也和自己一样大晚上出来解手。
他并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士兵,正是萧涣派来的,混入粮草军中的细作。
*
贺重锦又梦到前世了。
他梦见贺涟漪病日膏肓,行将就木的那一天,是万里乌云没有太阳的一天。
她支撑不住栽倒在雪地上,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娘!”
贺涟漪看着自己的儿子,虚弱地笑了笑,抚摸着他的头:“锦儿别害怕,娘只是累了。”
她被流放了整整四年,这四年里,贺涟漪生下萧景棠的孩子,起名为贺重锦,只是希望他未来的日子不要像自己一样,一朝锦绣,一朝沦落至此。
或许,贺涟漪知道自己大限将至,所以在最后生命最后的时日,将真相告诉贺重锦。
“锦儿,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小小的贺重锦思考了一会,他双目都哭肿了,眼泪还挂在眼角上。
“娘说,我叫贺重锦,是锦绣千重的意思......”
贺涟漪摇了摇头:“锦儿,你是赤羽军统领贺涟漪与舞阳侯萧景棠的孩子,你是大盛最尊贵的小侯爷。”
那天是贺重锦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份。
从记事起,他就随着贺涟漪一起流放,从北疆雪到西大漠,饥肠辘辘、食不饱腹的日子于贺重锦而言,不过是人生之中寻常的一日。
直到有一天他们途径一处小城,城墙下有一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孩,骑着一匹油光雪亮的小枣红马,黑皮靴子一腾,马儿一声长吁,蹬蹬瞪地跑了下来。
贺重锦的瞳孔逐渐放大,看着那个小孩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
“儿子!慢点跑!”小孩的娘不由得担心道。
小孩的爹却反而朝着他喊道:“儿子!加把劲!这小马跑得可快了!”
.......
那时候,贺重锦才知道,自己是该有一个爹爹的,是该有一个和那个小孩一样的枣红马。
只是他格外懂事,一直不敢开口去问贺涟漪,直到贺涟漪在临死前亲口说了出来。
“那年,敌国大败我军,十万士兵全军覆没,宫中人心惶惶,无一不认为是出了细作,将军机图盗走使得我军大败,他们司马将军与我是旧时,但终归立场不同,他使计让大盛守将撞见我与他私会,举止暧昧,让皇帝认为是我为了情爱放弃家国,可是......我心中只有萧景棠,我还答应他要和他相守一辈子呢。”
贺重锦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了下来,这一刻他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这一路,每当他们困苦的时候,贺涟漪总是在笑,或许是这份残存在心底的,对未来的期许还在散发着余热。
“全军覆没啊。”贺涟漪有气无力地感叹,“到了最后一刻,他宁愿舍弃所有替我求情,这才保下了我的命,只是那个时候,他和我还并不知道有你的存在。”
贺涟漪黯淡的双眼上抬,望着灰沉沉的天空,她没有见到太阳,眼中却亮出了一丝微弱的光。
“真想......再见一见萧景棠啊......”
哪怕只有一眼,远远地看上一眼也好。
大梦惊醒,已然日照天干。
李浊清的盯着他看了已有好久,见男子眼角还挂着一滴泪,会错了意地问道:“贺兄,你不会是想江缨了吧。”
贺重锦:“……”
“想的话,等把粮草押运到边关,回汴阳城,你就亲自说给她听。”
贺重锦垂眸笑了笑:“她只怕不愿听见吧,李公子,你出来这么久,不挂念家中小妾吗?”
穿着靴子的脚扭来扭去,李浊清云淡风轻地说着:“挂念啊,怎么不挂念?我不在她们几个也吃穿不愁。”
贺重锦答:“那自然是最好。”
李浊清又道:“以前,我不学无术,贪玩的要命,就是不肯听我爹的出去考取一番功名,后来见到贺兄你,那才叫一个威风,所以我就下定决心,也要像贺兄一样让我爹赞不绝口,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