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莲,是她在这深秋唯一的温暖。
“婢子不得胡闹。”官媒大人目露凶光,摆足了架势,“若不愿受刑,就回府上去,何必占用固官府资源,又玷污镇国将军的名誉?”
“愿,怎么不愿。”沈宁抬起了下颌,黝黑的眸有种轻盈碧透的亮。
“那就请吧。”官媒大人冷眼看去,“五步流火,得全部走完,镇国夫人要是怕了就早点说,毕竟是妇人家,害怕反悔也是情有可原的事情。”
他厌恶这种女人。
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却要害死自家丈夫。
顾景南和母亲在一旁神情漠然,等待着沈宁的懊悔与祈求。
长街两侧的人们,见采莲又哭又闹,以为是沈宁安排的手段,实际上是压根不敢走炭火了。
“嗤嗤。”
热火烫伤足部皮肤的声音出现。
足下,炭上,起了一阵白烟。
沈宁神色泰然且毫不犹豫的走了上去。
第7章 上可斩昏君,下可除奸佞
“嗤嗤。”
第二步,又闻白烟起。
半烧的炭,闪耀着焰火的光,还挂着沈宁足底黏作一团的鲜血。
她的脸色很白,眼神却很坚决。
这种眼神,顾景南看到过。
那是沈宁力排众议,只带着一个婢女,一柄破云,孤独的走向他时的眼神。
昔日往事如水涌来。
顾景南的脑子刺痛得很,心也跟着抽搐痉挛。
“阿宁。”
他想要去阻止。
“景南,你要全城的人都看不起你顾景南吗?”顾蓉拦住顾景南,压低了声音说:“她性子傲气,也该挫一挫她的锐气了,没有你,她在上京还不如普通民妇,到时你想怎么拿捏她,还不是你的事?”
顾景南唇色发白。
“这人,就跟养狗一样,那种喂不熟的白眼狼,让它去街头流浪几日,吃惯了人间疾苦,再回来拴着就会乖乖听话了。”顾蓉教导道:“她做这一切,只是想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而已,同为女人,娘还能不了解她那点破心思吗?”
顾景南的目光变得怨憎。
讨回恩宠的方式有很多种,偏偏沈宁选择了他最讨厌的一种。
“嗤。”
第三步走下,沈宁驻足停留,唇角却绽开了笑。
身体痛了,心就不会痛。
往后只能回头看,再也不能回头走。
人山人海,只有采莲为她哭到肝肠寸断。
人群外,十里长街的尽头,停放着一辆陈旧又古朴的马车。
马车内,传来了老人无奈又深深的叹息。
望月楼上,男子大红的衣袍被烈烈狂风吹起,身形不似往日,略显孤寂。
沈宁拧着眉,忍下泣血的苦痛走过炭火,双足是粘黏的血。
采莲急忙扶着她,也不顾仪容形象,扶着沈宁坐在长街的石墩,蹲下来把药膏拿出来为沈宁上药。
“诸位还请赶紧散了去吧,稍后还有事务要处理。”官媒开始赶人。
采莲瞪着那群侍卫,“我给主子上好了药,我们主仆二人自会离去,你们又何必咄咄逼人急在这一时。”
官媒陆嘉洲,和顾景南的交情过硬,是在以公徇私为顾景南出气。
沈宁扶起采莲给自己血肉模糊的双足穿好了软靴,咬着牙站了起来。
“晦气。”
侍卫吐了口唾沫,“我要有这种的婆娘,早就打死在家里了,顾将军还是为人太好了。”
沈宁停下脚步扭过头,冷淡的看着侍卫,记下了这张脸,这个人。
顾蓉母子,嘲讽的望着沈宁。
“轰!”
吵杂的声音响起。
一匹匹枣红色的骏马,身线流畅而俊气,狂奔在上京城的街道。
骏马之上,坐着一个个身穿盔甲的士兵。
众人心惊肉跳,循声看了过去。
敢纵马上京城的人儿,除了王室以外,就只有那一家了……
马上两排中间的士兵,高举起的军旗,赫然龙飞凤舞潦草的写下了“沈”字。
骑兵们气势凛冽如征战沙场,来到十里长街后分别朝侧边让开。
只见骑兵后边,是一辆最简单古朴的马车。
一只枯老的手,将布帘掀开。
身穿盔甲,戴着沉重头盔的老人背着烈火刀走了下来。
随即出来的,是个雍容端庄的老妇人。
沈家老将军沈国山与老夫人郑蔷薇!
马车后边,几匹红枣马跨越长空飞奔而至。
马背上不是沈家的骑兵,而是几名穿着华服风华正茂的青年男子,还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
十里长街,响起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无数人侧目看之。
无数人内心翻江倒海的震撼。
特别是顾蓉和顾景南,两人的表情真就比吃了苍蝇还要难看。
“沈……沈……沈老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