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沈大宗师,也不过在他的下侧仰视着他。
元和皇帝清楚,若非是大宗师爱慕沈宁,他面对沈云之时,永远都无法这样的高高在上。
沈宁和大宗师,作揖颔首,共同地行礼。
挺直起背部时,耳畔的风,清雪三二,带来了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
“日后,打扰了,未婚妻。”
沈宁眉梢浅浅一挑,好笑地望着眸光晶亮身如画的男子。
他与沈大宗师,算是阴差阳错下的逢场作戏,是为了离间皇帝和储君之间的父子之情。
“好的,未婚夫。”
沈宁淡声应道。
风雪淡淡。
如河边的柳絮。
今岁的最后一日,他们由元和皇帝,亲自定下了婚约。
纵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对彼此的心思,谈不上多大的清白。
只是这份情谊之上,各有志向。
大燕小王爷的血海深仇,外祖父一族的灭门之恨,亲手斩掉母亲首级而留下的心病。
沈家女将带不回的北幽亡魂,死在腊月,赶不上下一个年了。
她终是辜负了那些学生。
而这皇权深深视人命如草芥。
麒麟沈家,开国功臣,如今大厦摇晃,随时倾塌。
她要背负着那无数北幽之命而行。
她要在水深火热里扛起多少年都不曾倒塌的沈家。
彼此,各有归途,却是能并行在同一条路,只因他们是同一类人,兜兜转转好些年,归来还是两两相望,互生心意。
奈何这人间百态,并非只有情爱之事占大头。
人活在世,长寿匆匆无忧苦难俱都百岁。
信念之火不会因情爱而熄灭,相反会烧得愈发炽烈旺盛。
“沈某,恩谢陛下赐婚。”
沈云清了清嗓子,站直了颀长的身躯,面朝向元和皇帝,微抬起下颌,迎着风雪竭力出声。
他乃名震列国的大宗师,嗓音固然清润如芙蓉泣露,更似平地之雷惊堂几载绕梁不绝传遍皇宫的盛宴。
“臣沈云,日后必然妇唱夫随,沈将军说一,便不敢道二,将军指东,就不西行。”
他要成为,沈将军背后的那一个男人。
“将军若是保家卫国策马驰骋疆场,我便替将军披甲衣。”
“将军若看淡一切,我便与将军共赏春花秋月。”
“此生,只有被将军休的份。”
男子侧过了头,笑望着沈宁。
“我若说,朝三暮四就天打雷劈,过于虚伪,这老天在万丈之外,岂能事事都能断个清楚明白。”
“我的所有部下,钱庄,一切,都放在你的手上,胜过千千万万的誓言。”
“你可,喜欢?”
喜欢!
沈宁还没说话,元和皇帝就有了心声。
太子更是两眼发光。
看见沈大宗师,就像是饿狼看见了滴油的大肥肉。
第301章 清风明月白雪佳节日,不如她俱不如她
——你可喜欢?
沈宁不言,抿紧了菲薄的唇。
一双黝黑深邃的瞳孔,定定地望着眼前的男子。
良久,便笑着应下了一个“好”字。
沈大宗师要以身入局,告诉这天下的君王群臣。
她沈宁的背后,有大宗师撑腰。
对于一个人,一个女子而言,誓言再多都是虚妄,缥缈若烟不切实际的东西,难以支撑起往后的余生之路。
说再多好听的话,不如做一件好看的事。
然而前者溺毙了太多情窦初开的少女,命好之人才能遇后者。
若孤注一掷为情爱,自是后者好命。
但不为情爱,掌控在自己的手里,何时何地都是好命。
赌徒十有九输,不赌便不输。
楚夜远远地看着,心口痛到难以呼吸,平白无故就红了一双眼睛,莫名的委屈宛若洪水猛兽将自己吞噬,一点点蚕食掉灵魂和躯壳。
他从未觉得,有哪一年的冬天,比今日还要冷。
陈琼侧过头,淡淡地看了眼楚夜。
“楚小侯爷。”
陈琼压低了声音说:“时不我待,命如此,就得认命。”
楚夜垂下了眼帘一言不发,眸子刺痛到眼角像是燃烧着火焰般,火辣辣的让他难以睁开眼睛再看他。
好些年前,他提酒去寻沈宁,不知从何时起,沈宁的身边,多了一个顾景南。
彼时,顾景南虽不是华贵之公子,少年模样的俊朗倒也可圈可点,浑身有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倔强。
家道中落寒门子弟的他,不曾放弃过追求。
敢想沈家女,敢盼为将之路。
是沈宁,把他抬到了不属于他的高度,若不顺势而为,自会摔得粉身碎骨不如从前。
楚夜低低地笑了笑。
他看得出。
沈宁的眼睛里,有大宗师。
今朝沈尊非昨日之顾景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