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风轻云淡的话,让秦老浑身都已僵住。
风雪映入眼。
四肢百骸,脏腑深处,沿着脉络流淌的鲜血,似是一点就着。
他发红的眼睛,充满愤恨和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刘安河。
适才过于惊喜,而今冷静下来方才发现,韩剑星步行之时,右腿好似不怎么稳当……有一点似坡未瘸的感觉。
“你当年既然看见,何不出手相助?”
“相助?”
刘安河低低地笑了两声,“贤弟我啊,自是不能相助的,因为……”
说话之际,他距离秦老愈发的近。
确保无人听见他的话,方才压着嗓子继而道:
“因为,就是贤弟我让人打断的啊,那韩剑星柴门出身,岂敢叛逆,贤弟我这也不是为了给秦老兄你去出气,你应当不会怪罪于我的才对。”
“轰”的一声。
风雪骤然激荡。
秦老先生枯老的双手,猛地攥住了刘安河的衣襟。
刘安河的面部,龟裂开了肆意的笑容。
他如同瓮外之人,看那翁中的鳖,是如何一点点绝望的。
现下。
子衿关键一战。
秦老这边若是出事,必然会扰了韩剑星和沈宁的心态,使得子衿的学生们不攻自破,落魄离席。
再者说,圣上跟前,秦老失仪,亦是大罪过了。
他便是看这秦老东西不痛快。
分明是一路人,却总是虚伪如斯。
“秦老!”
邓伯斐低呼。
秦老先生面红耳赤,满目肃杀之气,恨不得将刘安河给敲骨吮血,吃个干干净净,更恨自己当年的傲气,作为师父不肯低下头去,连送学生出城的勇气都没,只敢在城墙一角望他远去。
刘安河的衣襟之上,秦老先生充满狠劲死命发力的一双手,稀稀疏疏覆了老年斑的手背,还有青筋突起。
这边的变故,不算大,却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沈宁和韩剑星,近乎是同时看了过去。
刘安河露出了无辜之情。
“秦老兄,你这是做什么,你对韩剑星再有怒气,何至于发泄到我身上,我也不过是提了一嘴啊。”
刘安河惊道。
韩剑星指尖微颤,发冷。
师父厌恶他,已然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垂着头,苦笑几声。
刘安河见状,心里的痛快如火山喷发到了极点。
那年,他第一眼发现了韩剑星的武学之才,想收入门下,为他效力。
奈何韩剑星是个冥顽不灵的榆木脑袋,偏是不听他的话,还认了秦老先生为师,这口气,郁结于心多时,打断韩剑星双腿才算是狠狠地出了口恶气。
第291章 赵将军,打扰了
刘安河眼角余光瞧见了神情痛苦的韩剑星,心中自是万般的舒畅。
秦老渐渐冷静下来,松开了刘安河的衣襟。
刘安河无辜道:“秦老兄,你这又是何意?”
秦老闭上眼睛。
韩剑星被打断腿的事已是多年以前无从查证了。
今日重头,当是赵家军和子衿的博弈。
“刘安河,你黄鼠狼给鸡拜年,安得什么心,有数便可。大庭广众之下,又是鹿台宫武宴,老朽不会因你一人而扰了大家的兴致。”
秦老深深地吸了口气,赤红灰浊的眼眸隐忍着万般的沉痛。
他注视着了刘安河半晌,方才忍着咽喉割裂的疼,嗓音沙哑却如洪钟般拔高,似是用尽了毕生之力。
“韩剑星!”
他扯着嗓子,大喊。
韩剑星愣住,讷讷地望向了秦老,有几分近乡情怯的忐忑。
他在京都周边苟延残喘许多年,许多回到了城门前只在林野遥遥一看,不敢靠近……
“好好应战,给为师长点脸!”
秦老大喊:“为师一把年纪了,也想要骄傲一回!可否?”
刘安河皱紧眉头,犹若不认识了秦老般狐疑地望着眼前的老人。
这一刻,诧异鼎沸。
秦老,非这般外放之人。
内敛又闷骚。
一点矫情,死了都要带进棺材板,阎罗殿前都是个闷葫芦。
韩剑星站在原地不动犹若千年的劲松。
风雪落睫翼。
他曾被打断的腿,固然好了,这会儿隐隐作痛。
复杂的心情,慢慢地蔓延。
双足宛若扎根于地。
整个人都……僵了。
郁结多年,一夕之间已然释怀。
彼时壮志凌云京都受挫,而今归来,还要做一回昔日笑看王权富贵的少年郎。
大雪加剧,犹若柳絮飞扬。
他在这迷人眼的璀璨堂皇之中朝着心心念念不敢看一眼的师长露出了笑。
两行泪水划过脸颊没入了唇齿。
味道并未有想象中的苦涩。
他深吸了一口气,面红耳赤,蓄满了力,竭力地喊道:“徒儿韩剑星,领家师之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