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登基三十余载,只图享乐,制衡朝中党派,毫无为君之德,无容人之量,不求建树,天下更加孱弱,醉生梦死罢了。
“阿竹,你能理解我的。”他深深望向对面始终如含情般的美眸,仿佛数百大道中志同道合的知己,诱她信服。
除掉少数,肃清天下,何乐而不为,即便那人是九五至尊,也是无可抵赖的首恶。
薛竹默然,这人对皇权没有丝毫的敬畏,而她,来洛京数月,隐隐也觉得何尝不对呢。
元韶忽然抬手握拳咳嗽了两声,看他难受的模样,似乎牵扯到了五脏六腑,薛竹才发现,他从来这儿起,脸色便有些苍白?
“你受伤了?”
元韶还在费心掩盖,以笑容掩饰,“没什么大碍,一点旧伤罢了。”
“让我瞧瞧。”
薛竹上前一步,用颇带些命令的口吻对他说道,想看看他身上那处有伤。
元韶退后半步捂了捂前胸,那儿似乎裹了一层纱布。
“在护国寺受的一点小伤,阿竹别看了。”
说是不让薛竹看,元韶脸上却漫开喜悦,她很久不曾这么关心过他了。一颗心暖洋洋如在温泉中化开。
薛竹给他倒了一杯茶,二人许久没有这么平静坐在一张桌子前了,虽然所谈的话语不多,元韶却不觉得尴尬。
他恨不得这种静谧再久一些。
“我可以和你走。”
当真?
元韶恐是自己听岔了,受惊一般抬头,瞳孔微张,竖直了耳朵,他声音有些凝涩:“何时有空……”
害怕她误会,又赶紧找补:“我什么时候都可以。”
“可我也是有条件的。”
薛竹不紧不慢补充。
“若你能再帮我做一件事,取得护国寺佛塔顶上的舍利子拿来我面前,我便随你离开洛京。”
薛竹毫不掩饰自己在刁难他的本质,因着先皇护国寺遇刺身亡,寺庙周围的侍卫并没有撤走完,佛寺上下都对入寺的外人盯梢得严,这时候让元韶去取佛塔的舍利子,可并非一项易事。
薛竹完全不通情理。
“好。”
元韶明知道她狡黠在刁难自个儿,仍是毫不犹豫空口应承下了。
她改个口,比登天还难,取一颗舍利子,难一点也是应该的,再艰辛他也会办到的。
“其实今日,给你准备了一件惊喜,想哄你开心……阿竹,你愿意和我一起了。”
元韶仍在那里喜不自胜。
“什么惊喜?”
“就在洛京城外,与我一块儿去看看吧。”
“你告诉我,我自去就行了,先把舍利子拿来才是。”
薛竹并未松口。
“好,你先去看看吧。”
薛竹嘴上应承得好,待元韶走后,她却并不打算去城外见一见元韶准备的惊喜,他给的惊喜,并不值得期待。
她独坐了半刻钟,已经盘算好了元韶去护国寺一路会遇到什么情况,思虑了良久,还是动身去看看惊喜的模样吧。
若她不早点去,怕是这辈子没有机会知道元韶准备了什么。
薛竹半情愿半不情愿,纠结着出门,打道去了元韶所述的地方。
长街熙攘,出了城门,沿着官道走上十里,再往东走,在元韶说的地方……仅有一个凉亭。
十里一场长亭,折柳莫远行。
送别亲朋好友远行的长亭,亭中远远站着一个人,元韶说的惊喜是什么,该不会是亭中之人吧?
薛竹仍是一头雾水,她不由得生了怯意,双腿忽的灌了铅,慢吞吞往亭子靠近,有些不敢瞧亭中之人……
那人的身影越看越熟悉,身高熟悉,背对着她的站姿也熟悉,懒懒倚着亭栏,随风远眺……
“阿英!”
短短两个字,她却语带颤抖,转身过来的那张脸,不是郑英又能是谁呢?
薛竹生怕自己眼花,提了裙角狂奔向前看清楚站在那儿的人。
“阿竹。”
熟悉的腔调,憨直中一丝随性。
郑英话音刚落,便被冲过来的人儿抱个满怀。
郑英竟然还活着,没有比这更能让她喜悦开怀的事了,这些年为了郑英的死,薛竹是多么难过自责啊。
泪水忍不住滚落眼眶,打湿了郑英的衣襟。
“你当真是阿英?”
薛竹有些不敢相信,摸摸她的手,又试了试她的脸侧,大量上下想找出这人的破绽,该不会是元韶为了哄骗她,找来人精心假扮的吧?
“我还能有假?”
郑英也是无奈,由着薛竹说了几个只有二人知道的秘密,薛竹才敢认下。
“我当年没死,被他送去了矿山挖矿,阿竹你居然会认为我死了,肯定是他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