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挡住了刺眼的阳光,让薛竹没那么害怕。
抬头只见一温润浅笑的男子,修身的月白长衫流坠垂至鞋面,神朗气爽,眉眼亲切又温柔,耐心对她说:“我名为元韶,阿竹记住了。”
元韶好像和一个叫成昭的人长得相似,比成昭对她还好,仿佛回到了从前,甚至超过了从前。
第20章 死遁
元韶彻底变了一个人。
被薛竹揭穿面皮, 不再隐藏而暴露无疑的真实性情又被藏了起来。
冰冷残酷、邪佞偏执如雾里观花,梦游时夜览,做不得真。
真实的元韶, 当如眼前之人, 至纯至真。
如玉的手掌细心遮挡阳光, 缓解长久没见过光的刺激、不适,这是最不值一提的。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薛竹害怕了,元韶便轻柔拍背,唱着悠长的街巷童谣, 如哄小孩缓解她的不适。
她稍微呆坐得久了些,元韶抱她休息。
阖眸快睡着了, 元韶为她搭上披风, 防止她着凉。
用饭,桌上的菜肴琳琅满目,他会问她喜欢吃什么,哪道菜多看上一眼, 就给她夹菜,薛竹沉默不说话, 他自顾自活跃气氛,下一餐给她换菜谱。
日常所能做的一切,他做到了极致。
元韶把薛竹和郑英逃亡时的相处看在眼中。
模仿是他这类人最擅长做的事情,抓回她以后,元韶便决心学习薛竹喜欢的相处方式, 张弛有度, 好好对她。
郑英能做到的,他也可以。
他甚至开始承认错误, 对薛竹反思忏悔。
当然,元韶不会大剌剌提起薛竹心痛的往事,给两人火上浇油。
“阿竹还记得吗?姑姑最喜欢梅花了,后山的梅花开得好,你每日都要给姑姑折一枝摆在插瓶,香气盈室。”
他学了当年薛竹,折一捧梅花进门,枝影横斜的梅枝孤高,让薛竹一嗅芳香,赏清姿。她会想起薛诗月,迂回婉转。
薛竹她还记得姑姑最爱梅花,姑姑得了重病,但那个冬日,元韶妙手回春,一剂药让姑姑身子好了许多,形容枯槁的姑姑恢复了精气神,看着摘回家的梅花开心了许多。
他对姑姑有恩。
薛竹眼珠子动了动。
“姑姑把你托付给我,她放不下你,又何尝不是我此生之幸。”
思及姑姑临终病床前的托付,从前的许诺,想来他们两人走过了风雨,又何尝没有一点真心?
她不确定了。
暗室待了数十日,对身子有损,放她出来后就开始用药精心调养着。
元韶亲奉了汤药,药凉了喂至她唇边。
“你身子弱,吃了药才好,只是有一点点苦,阿竹乖。”
他极有耐心,贤淑的姿态劝薛竹喝药,百般诱哄。
薛竹不愿意,甚至厌烦了出手打翻药碗。
药碗一偏,满满一碗滚烫的药汁泼在他手上,一双手烫出了绯红的痕迹,薛竹也愣了。
“不碍事的,还好没烫着你。”
元韶笑着让她放宽心,低头收拾一地狼藉。捡碎碗片时,被瓷片边角割伤了手,鲜红的血液流淌,薛竹似乎回想起什么,容色变得惊惶。
“伤口没大碍。”
元韶打断了她的回忆,自顾自谈起了他小时候,若没有弄错,这好像是他一回讲述自己的往事。
元韶是被父母丢弃在寺庙的,无人管教成了弃儿,幸运的是主持慈悲,收留了元韶在佛寺做沙弥,才有他一条活路。
他幼年过得艰难,寺庙修行艰苦,小沙弥的功课一样繁重,初习武时,身上练得全是伤口,这一点小伤,相比起从前不值一提。
“阿竹的长辈对你很好吧。”
他的童年遭人同情,薛竹的幼时就该是美好的回忆了。
薛竹如他所愿,想起了早已离开的人。衣无尔尔七5二八一,爹、娘、哥哥、姑姑……存在于幼年的亲人太过美好,慈爱的父母亲,保护她的哥哥,还有总与她淘气的姑姑,他们都希望她过得顺遂平安,无忧无虑。
人总有温柔的那一面,薛竹无法忘却亲人,这一点,即便再混沌也无法割舍,忘记了其他的爱恨、欢欣、愁苦,也清晰记得亲人的音容。
她要如亲人期待的那般,开心生活,忘掉那些仇怨吧。
“我也希望你过得好。”
“见你的第一面起,就忘不了你了,阿竹很特别……”
元韶还要她记住,现在依然有人爱着她,对她情意绵绵说这情话,让人脸红心跳的话语一句接一句,用梦幻的蜜糖包裹住伤口,留下甜蜜华美的形状。
逐渐消磨了脾气。
别院的外人依旧很少,服侍的丫鬟没变,依旧是珍珠、萱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