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稚妤一直沉默,郑霏怡慢慢弯下腰,捂住自己的脸。
“你小时候不是说要永远待在我身边吗?妈妈过得很难过,妈妈只有你了。”
类似的话她从小到大听过无数遍,所以她总是无条件答应郑霏怡,简直像一个在对方手心里随意摆弄的小人,像海绵一样吸收掉郑霏怡黑色的负面情绪。
可她能向谁述说自己的痛苦呢妈妈?
姜稚妤说了声抱歉。
大一开学后的第一个月,郑霏怡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姜稚妤。
看她的朋友圈,依然是艺术展名画、庄园和岁月静好的照片,也不知郑大小姐是愤而冷淡姜稚妤,还是终于拥有自己的生活圈子。
在国外的七年,是姜稚妤生命中最鲜活热烈的一段时光。
开学前她看了一堆热血励志电影,脑补自己一边咬牙打工挣学费一边熬夜学习拿奖学金的画面,凄凄惨惨中透着一丝绝不屈服咬牙坚持的坚韧不拔惨烈感。
她自己都想给自己鼓掌。
一脚踏入真实的世界后,这一切全都、没、有、发、生!
别墅该买还是买,衣食住行也没有消费降级,偶尔翻看一下名下账户金额,只要不投资,数字没有任何大波动。
外面的世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吓人。
个人生活享受在身家几亿时,就顶天了。
姜家拥有大几百亿,可她在姜家的日子并不会比自己只拥有几亿时更快乐。
姜稚妤对着自己那郑氏百分三的股票分红,和多年来积攒的压岁钱、礼物和奖金,如是感慨道。
大学毕业后,她回国gap一年。
回国时是姜砚接她,之后过了半年,郑霏怡和姜学舜突发奇想约她吃饭。
生气归生气,姜稚妤还没到要和亲生父亲断绝关系的程度,冷战三年后,大三时她和姜学舜已经恢复了能维系塑料父女情的表面和平。
至于郑霏怡,自从她放弃对姜稚妤索要情绪价值,姜稚妤对她的感恩和爱意与日倍增。
甚至生出一丝愧疚感。回国后她又恢复了每周去探望郑霏怡的日常。
时隔四年没见,最让姜稚妤感到奇怪的是姜砚。
他不知为何对她放心不下,一路开车送她到餐厅。
在中式餐厅的雅间里,姜稚妤推开门,隔着半遮半掩的屏风见到了孤零零坐在侧位的郑霏怡。
“你爸公司突然出了状况,开会去了。他一个人管那么大的公司,平时工作很忙的,你作为女儿的,体谅一下。”
郑霏怡看着姜稚妤坐下,露出了主持大局当家主母一般的神情。
“他的借口还是没变。”姜稚妤轻嘲。
“家人难道还能骗你不成?你爸只是不善于表达,但他是爱这个家的,哪怕我和他离婚的时候我也是这个观点,再说……我近几年对他也有所改观了。”郑霏怡认真的说。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么,姜稚妤整个人愣住了。“你真心这样觉得吗?从小到大你总是在等他,而他总是有借口,不回家,难道全都是因为工作?”
郑霏怡也大吃一惊,显然没想到自己女儿会说出这种奇怪的话。
“他可是你爸!”她抑制不住的流露出愠色,“你不在国内这些年,根本不知道你爸在背后为你付出多少!正是因为你爸的努力,你才有现在的生活。”
“你清醒一点。”姜稚妤盯着郑霏怡的眼睛,冷冷的说,“以郑家的资产,哪怕从你父亲那辈开始挥霍,还能继续挥霍个四五代。”
“你对自己的价值根本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我和你都不欠姜学舜什么。”
“姜稚妤!”
聊天突然中断,一片死寂。
沉默许久,姜稚妤语气发涩的说,“妈,他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辛苦。”
郑霏怡似乎难以理解姜稚妤复杂的神情,气得转过头去,选择眼不见心为静。
曾经的姜稚妤也不懂。
大概是她回国拍摄《春风河雨夜》的时期,她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头一回读懂了姜学舜每个举动背后的潜台词。
她终于明白父亲为什么不爱回家。
因为外面的世界实在太精彩了。
在行业的金字塔顶端里和别人竞争,叱咤风云,最后取得胜利。
这滋味无比美妙,让人激动,颤栗,趋之若鹜。
头顶郑家女婿和董事长的光环,他每天身边围绕着无数溜须拍马、毕恭毕敬的人,大部分人见到他都要毕恭毕敬的弯腰,他稍不开心就能随便找个理由劈头盖脸的痛骂对方一顿,他在餐桌上让别人喝酒也没人敢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