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许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前世所见的萧拓及其夫人,也印证了这一点。可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到底在做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梦到她那一段发生在前世的过往,对他是不是像灾难一般?不然他怎么会自己打破不近女色的情形?
此时此刻,她只能这样认为。
“你——”她看着他,有些啼笑皆非,“我还是觉着你脑子不清楚。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不可能离开祖父,我要在他老人家跟前承欢膝下,陪着他安度晚年。他身后又有叶家,有我二叔三叔和只整个家族,我不能让在官场的人因我的事影响仕途。”
“这是我该思量的事,你不用管那些。”扶焰凝着她眼眸,“你只需告诉我,能不能嫁给我。只要你答应,我就会着手其他的枝节,前提是不会影响叶家,更不会让你为难。”
那双星子般明亮的眼眸,平时总流转着清冷淡漠,在此刻却是那样柔和,如三月烟波,足以让任何人甘愿沉溺其中。
叶知许动容,有片刻的恍然,双唇微启,欲言又止。
她想说,你不是愿意娶妻的人,最起码以我所知道的,在此后七年都孑然一身不曾娶妻。可是,又怎么能说出口,从何说起?
扶焰有着这辈子都没有过的耐心和好脾气,问她:“讨厌我?”
叶知许摇头。
“感觉跟了我一定得不着好?”
叶知许再摇头。
“那到底有什么顾忌?”扶焰道,“成婚之后你做主,我不是说了,是你收了我,我得听你的。”
叶知许轻轻咬住唇,不知何故,她有点儿想哭。
这男人是很好很好的人,前世她就知道。
很清楚的记得,她持令符到佐焰楼,寻求他们的协助,他闻讯后,亲自写信给她,询问整件事的实情。
她详尽地如实写给他。
越几日,他的回信至,他说我们帮你,帮到底。
看到那一句,她哭了,哭了很久。她想的是如果早就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她这一路是不是就不会走得那么难。
是这样,在外头冻狠了,进到温暖的室内,起初反而会觉得更冷,身子受不住。她在无望绝望中徘徊数年,早已忘了人世间的温暖为何物,经年后得到,反而会使得所有的委屈心酸袭上心头。
之后的信件,便是他设身处地为她斟酌,给她一些建议,劝她不要心急,更不要为不值当的人再劳神伤己。
就是那样寻常的措辞,平静的语气,让她感知他的善意。
而在寥寥几封信件来往期间,还发生了两件震动朝野轰动四方的事,都关乎他。
其一是一夜间杀掉一方知府及参与其罪行的下属、亲信,盘根错节算下来,共计一百八十七人;
其二是在步入盛世之际,反倒有人胆大包天,集结三百多名身怀绝技的人落草为寇,以劫富劫美色为生。那等年月,人的戒备心降低很多,真就是一劫一个准儿。他们张狂了两个来月,被扶焰及其数十名精锐铲除,死得极其痛苦。这亦是在壹夜之间。
这两件事在江湖人看来,扶焰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官场已然清明,惩戒罪臣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你着急忙慌地杀人是要干嘛?
江湖人本来就是什么行当都干,好多山大王起家的,而且人家惹着的是官府、律法,你跳出来大行杀戮算怎么回事?
面对这些质疑责问,相传扶焰笑说,如今的官员都凑合,更有不少当得起父母官仨字儿,我乐得为他们分忧。
在百姓们称颂着他义举,胆寒着他的残酷,盼着他就照这路数走下去的时候,他远去海上,和海运的同行斡旋,诛杀穷凶极恶的海盗倭寇。
——扶焰是这样的,有着古道热肠,又有着铁血冷酷。
这等男子,叶知许总是心生敬畏,只觉可望不可及。
可是转世重生,他走近她,近到了这地步。
轻轻吸进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梳理好心绪,叶知许抚了抚鬓角,很坦然地望着他,语声和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要我只考虑你我。说实在话,我一直以为你我虽同在尘世,却是两路人,至多有短暂的交集。
“你,很好。单说你这个人,我找不出不答应的理由。若是我顾忌的那些不再是顾忌,意味着的便是祖父赞同我们,我自是没什么好说的。”
随着她语声落地,扶焰唇角逸出由衷的笑,现出亮闪闪的白牙。他很开心,像个开心的大孩子。
“可是,”叶知许话锋一转,“怎么忽然就论起婚嫁来?你总要给我个说法。”
“我们有缘,”扶焰语气变得轻快,“一云和成道人都这么说,你难道还能否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