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邑袖手听着,自打所有在京的王爷就藩后, 皇帝就有点儿奇奇怪怪, 终日沉迷养鸟,朝政不理, 后宫不进,大有与满显阳殿的鸟天荒地老的架势。
伺候了皇帝这么多年,皇帝是个什么样的人,曹邑不说全了解,至少也是八成,皇帝忽然之间像是变了个人,变得平和慈悲,曹邑反而日日提起心神小心应对。
皇帝凶残发疯,曹邑倒不怕,就怕这种表面和气内里疯狂的。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长久面对这个平和仁慈的皇帝,万一何时放松了警惕,下场是什么曹邑不敢想。
“你说,她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闻燮问。
曹邑答:“臣以为,该先攻打司州。”
司州位处雍州以东、并州以南、洛州以北、豫州以西,州中有渭水与黄河交接,和雍州以潼关分割,州中有河内、弘农、高阳、建兴、平阳五郡,下辖六十一县,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之一。
从前汉末年天下大乱算起,在司州这个地界儿上发生的战争大大小小怕是有上千之多。
司州百姓也是很苦。
今天姓王的打来,明天姓李的打来,在打得最疯狂的时候,司州八成男丁被抓去了战场上,一个村里五十户,能有四十户的空屋。
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盼着战争早日结束。
好不容易,天下四分,战争不再那么频繁,但他们的日子并没有变好。
在魏国的统治下,汉家的百姓几乎是被当做牛羊一样的对待,在一些贵族的庄园里,甚至连牛羊都不如。
魏国贵族趴在百姓身上吸血,就算同是平民,汉家的平民也要第一等。
他们交最重的税、干最累的活,辛苦一年种出来的粮食最后剩到自己手里的甚至难以养活三口人,这还是丰年。
到了灾年,那人就根本不算人了,易子而食之事亦常有发生。
贵族们夜夜笙歌,根本不会管外面已经饿殍塞道,甚至还会觉得阻了他们的路、碍了他们的眼。
“司州地界上,几乎是十室九空,能跑的都跑了,不过那些西魏贵族的庄园上还是畜了不少奴隶,真打起来的话,这些人……”
席瞮摇了摇头,叹息道:“绝对是被送到最前面的。”
甘彭说:“那能怎么办,打肯定是要打的。别说咱们,嵇充肯定也盯着司州,他从上党出兵,可长驱直入建兴郡。”
杨津边缓缓点头边说:“地极高,与天为党,曰上党。啧啧,这种好地方居然叫嵇充给占去了,西魏皇帝真是没用。”
“别说那么多没用的东西。”甘彭轻推了一下杨津,看向骆乔,兴奋道:“将军,咱们什么时候打司州?打司州先打河内郡吧?”
豫州仓曹元涛忍不住说道:“今年收成不算好,下官以为该休养生息。”
户曹丁禁深以为然:“豫州连年用兵,是该休养生息了。”
甘彭反对:“咱们如今形势大好,就该乘胜追击,一举攻下西魏。”
元涛立刻拿出算盘来:“就以一万兵马开拔的费用,我给你算。”几乎是怼到甘彭的脸上一笔一笔打给他看。
粮草、马匹、武器、辎重等等等等,每行军一里要多少钱,战期每多一天要多少钱……
配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音,把甘彭算得是头晕眼花。
末了,元涛一脸委屈的叹气:“甘校尉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甘彭败下阵来。
杨津接上:“军费又不是我豫州一地出,朝廷那边才是重点,咱们可是为了皇帝打天下。”
说到朝廷发下的军费,治中从事谢亭就不能保持沉默了,豫州与朝廷各项账目往来都是他在负责,他立刻大吐苦水:“每次去兵部要钱,他们就推三阻四,答应好的九月给,能在十二月之前到位一半,都是我嘴皮磨破求来的。你们是没看见,我这些年许昌建康的往返,马蹄都跑坏了十几副。”
谢亭说到动情之处,喷了杨津一脸口水,杨津用袖子擦擦脸,缓缓把自己坐矮。
骆乔饶有兴致地看着堂中的文武对峙,文官眼看就要大获全胜了。
入冬之后,百姓休养生息,豫州的各级官吏则要为明岁政务先做计划,今日州中文武官员皆在,是为讨论司州要何时打怎么打。
席瞮抛砖引玉后,就让其他人畅所欲言。
很明显,论辩才,武将不及文官多矣,几乎是被全方位碾压。
不过武将们也不慌,他们还有个大杀器没上呢。
武将都败北之后,他们的目光一致投向坐在左侧第一个位置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