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止是小娃娃,村里的年轻人,没有几个不羡慕的。个个都眼巴巴瞧着那一队人呢,装着不经意顺路经过的样子,想象自己是其中一员,马踏风雪,快意人生。
待车队行到李贤东家门口,明里暗里围观的人群到达了最多,众人只见车架停在了李贤东门口,然后正中那辆最大最豪华的马车停了下来。
匆匆赶来的李生礼、陈氏一家,听闻不是山匪,而是客人,这会又听说是李贤东家的客人,刚刚赶过来,看见李贤东驾着牛车载着族长和三叔公先下来。
李生礼心下一喜,刚刚想过去。忽地衣角被陈氏轻轻拉住了,李生礼正不悦回头,却见陈氏惊慌的看着前方。
李生礼不耐烦的转过头去,只见正中间那辆马车的车轮被掀开,一个身着棉衣的中年妇人先跳下来,递上脚凳。
然后,一声浅红绣花棉袍的李小寒轻快的走出来,头上两支银钗子闪着莹白的光,一瞬间闪着村里大小娘子的眼。
李小寒下车后,朝车内喊了一声,“娘。”
然后又是一身红,这次是正红的身影从车厢里出来,抱着一个大红色的包被,若不是李小寒叫了一声娘,李生礼差点认不出,这是自己的大儿媳妇。
陈氏却死死盯着王氏的头上,王氏的头上,不仅插了银发簪,还上了银分心,陈氏绝不会认错的。
这一刻,王氏母女二人并立,好像不是平山村村人,而是城里来的贵人一样。
李生礼恍恍惚惚,好像见到了多年前,自己那早死的原配,当年她也是带着一个老仆人逃难到平山村,也是这般气度。
那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李生礼有点记不起了,只觉得自己不配站一起。
正恍惚间,却见李小寒一个巡视,然后看定李生礼一行人,扬起笑脸,清脆喊道,“祖父,祖母,我们回来了,来我们家吃饭啊。”
一瞬间,李生礼只觉得有两道锋利的目光看过来,满含恶意和审视,将自己身体每一分每一寸,统统用刀刮过千百遍一样。
李生礼惊慌的下意识的抬起头,只见李小寒身侧那一黑一白衣服的年轻人,正看着自己。白衣年轻人面容肃穆,带着上位者如蝼蚁的轻视与不耐,黑衣的年轻人则眼含恶意,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戏谑的弧度。
一瞬间,李生礼本能的后退了一步,连带着陈氏都晃了一晃。
李生礼又听见一声清脆喜悦的声音,“祖父,我家来客人了,来我家吃饭啊。”
第99章
明明是甜美清脆的声音, 李生礼听起来却是如斯恐怖。
此刻,李生礼已经明白了,肯定是李小寒知道了, 知道了他找过几次李贤东说过继的事。肯定是李贤东把这个事情告诉了李小寒, 可是李贤东一直像个石头一样死不肯答应啊, 这都没有成的事情……
李生礼心里,李小寒这个孙女, 一点儿都不像她爹娘,自小就不肯吃亏。以往她未长成,只能不管不顾的嚷嚷两句,让人心烦,分家后,翅膀硬了, 一次比一次难搞。
如今, 李生礼看明白了, 她是借此告诉自己, 别打她家主意。
一时间,李生礼后悔不已, 只恨自己为什么要去跟李贤东说过继的事, 更恨自己为什么要分家。如果当初没有分家, 自己岂不是什么都不用干, 便是老太爷坐拥其成。哪里像现在这样, 半点便宜没有占着, 却要惹了一声腥。
李生礼心中思潮翻滚, 却没有动作。
李贤东也朝这边看过来了, 目光复杂。
对于自己爹,李贤东曾经敬畏过、渴望过、挣扎过, 可是如今他见识越广,便越来越觉得他爹的偏心与自私。
就像这段时间,他来回往返平山村与府城,每次回来,他爹都跟他过继李贤西儿子的事。
是,那个小孩子还小,还不晓事,但是他总会长大,总会懂得谁才是亲爹亲娘。
他爹一直说为自己打算,可是从来没有问过他想不想,需不需要。
他不想,他不需要。他不需要李贤南和李贤西的儿子来给他摔盘落土披麻戴孝,他不想,他看见那个家里每一个人,就想起前半生里被打压被排斥,想到分家那一刻的绝望。那时候,那个家里可有人当他是亲人,可有人顾及他一家三口的死活,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
所以,那时候没有,现在也不必说什么亲人,就像普普通通的亲族一样来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