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晓星便问:“娘子,铺子名您终于想好啦?”
“没有。”虞凝霜咬着箸尖皱起脸,“但是我今晚必须要想出来,再晚就来不及做了。”
难以置信,万事俱备的如今,虞凝霜其实还面临一个巨大的难题——冷饮铺的名字仍没起好。
因为最大的卖点是冷饮,所以“冷饮铺”这三字是确定的,虞凝霜没想好的是前面冠的字。
她从“虞记冷饮铺”“吉庆冷饮铺”这些寻常的,想到什么“雪月梢”“口边消”这些附庸风雅的,却总觉得差点意思。
谷晓星已看虞凝霜薅着头发从早想到晚,难免也跟着心急,于是尝试出主意帮忙。
“还是用人名最简单。娘子名讳中有个‘霜’字,不是和冷饮子很般配吗?娘子何不用自己的名字?”
“……霜娘冷饮铺?”虞凝霜便念叨,“凝霜冷饮铺?”
冰和霜自然是搭的。
虞凝霜憨然笑了笑,“也不是不行。”
“不行。”
谁也没想到,一直静默的严铄开了口。
“京中妇人开设的店铺如朱娘酒店、曹婆婆肉饼、宋嫂鱼店尽列于肆,但都只以姓氏或称谓为铺名(1)。”
薄唇上下轻轻松松一碰,严铄便将刺人的话射出。
“若是直接以本名为铺名,实在轻薄无礼。”
谷晓星的脸霎时红一块白一块。
她也不知为何替虞凝霜出主意,反倒好像……惹了严铄不悦似的。
来府第二天就被家主责骂,新旧阴影层层叠加,本就胆小的谷晓星眼前一黑,紧张得腿肚子阵阵发软。
而虞凝霜被气得连竹筒饭都吃不下了。
她之前还刚夸过晓星儿,懂些文绉绉风华。现在倒好,严铄一句话,就让孩子丢了好大一个脸面,受了好大一顿惊吓。
堤坝筑起需经年累月,冲毁则只在一瞬。
虞凝霜只能安抚地握了握谷晓星绞在一起的双手,轻声让她快去后厨,眼看小丫头脚步虚晃着走了,便扭头狠狠剐了严铄一眼。
“你……”她欲言又止,“算了算了,你本就是个不会好好说话的。我不与你说了。”
她径自起身,也往门口而去。
“你去何处?”
严铄问,而虞凝霜未回。
方才柔软的笑靥和细语果然都是假的,现在那决然翻飞的裙角才是真实。
严铄低头,轻轻启唇,从未宣之于口的两个字,和竹筒饭仍孜孜不倦冒出的热气一同消散在虚空里,没留一丝痕迹。
竹筒饭彻底冷掉了,虞凝霜也没回来。
*——*——*
虞凝霜眼不见为净,离了卧房,便去看望楚雁君。
对方正在吃竹筒饭,对虞凝霜和那竹筒饭都连连夸奖。
楚雁君仍是那样温柔,说话又体贴又动听。
虞凝霜看看她,看看竹子,再恼火地想想严铄,难免在心里可惜好竹出歹笋。
严铄是一点儿没继承他母亲这引人亲近的劲儿。
又陪楚雁君说了一会儿话,相谈甚欢,虞凝霜心里气消去一半。
剩下一半,她便在院里散着步自己哄自己。
有长风穿松而过,萧然成曲,携来栀子花芬芳。
严府这满园景致,小而精,工且雅。虞凝霜每每置身其中,便觉得情怡性悦,稍静下心来思考。
虞凝霜想,亏她之前还敬佩过严铄对妇人行商的见地。
如今一看,那不过也是诱她入这假成婚之局的大饼。
明明说了绝不干涉,现在铺子马上开起来了,他倒是开始嫌这嫌那了。
以本名为铺名太过张扬?是否是觉得这违了妇人之德?
虞凝霜信步踢飞一块小石子。
灵感忽闪,她决定不用自己名字命名了。
但是要用个更张扬的!
必须张扬到底!
*——*——*
“欸二哥!前面那铺子好多人,是不是终于开业了?咱们去看看热闹?”
“看个鸟看!你看我像不像个热闹?”
吴二没好气儿地答,一巴掌拍在同伴汗湿的后背上,又深觉恶心地在他袖子上擦了擦。
“你还不够热啊?还看热闹。贼老天忒毒,今年怎比往年热这老些!”
此二人皆是吉庆坊军巡捕房的铺兵,一名吴二,一唤徐力(2)。刚值完夜班,正是又累又困的时候。因家住得近些,便结伴而归。
昨夜恰轮到吴二在望火塔上眺望。
他站了一夜,时刻警惕京中各处是否有火情,因此尤其疲惫。
这大上午万姓万市的街道,于常人而言是一场欢唱,可于此时的他而言只是噪音。
吴二只想赶紧回家蒙头睡大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