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事事拿定,待她再看向严铄,只叹息一样问。
“严铄,福寿郎的事,你是不是着急了?”
一句话如同穿云之箭,破开严铄伪装的淡然,正中他横亘心间的焦躁,将其击个粉碎。
“确实,谁家有这样的孩子不着急?我只看了两天,心也和针扎一样。但是——”
虞凝霜垂了眸,又将一双细长蝶黛舒展。
当它们不是怒立起来的时候,不是络子般蹙结起来的时候,他方见那柔和的弧度真化作蝶翅一样,忽闪忽闪扇在他心间。
宁谧中,蕴藏着唤起风暴的力量。
“——你要耐心等呀。”
虞凝霜重拾瓷勺,黄灿灿的梅卤子晃着她的眼。
“你是有学问的,总不用我和你说什么‘梅花香自苦寒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术业有专攻,我整天摆弄果子饮子,就和你就说说这梅子好了。”
梅花与百花不同。
其他草木皆感春气而开花,唯独梅花冬日开花,夏日结果。
所以梅子才是凌寒之果,是益人之果。
“……说得多有道理呢,毕竟梅子得了‘春之全气’,三春的精华可都在里面了。(1)”
“我嘛,本也不爱吃桃啊杏的,还是更爱梅子一些。人且说梅子和杏子长得相似,可我说杏子顶多占一个甜,哪有梅子香气四溢呢?”
等待的时间长一些,没什么关系。
因为它的花朵,拥有了一整个春天。
*——*——*
在这府中,突然得到惊喜礼物的,不止虞凝霜一人。
端着小儿子亲手送来的凉粉,楚雁君只觉得恍然如梦。
再听得宋嬷嬷绘声绘色描述严澄是如何与虞凝霜一起做的这些凉粉,她更是几乎不敢动弹,担心惊扰这美妙梦境一般。
严澄歪歪头,握住母亲的手往前递了递,晶莹的凉粉便和楚雁君眼中的泪意一同晃动,须臾,又被她一同咽了下去。
“……好吃。”
其实,楚雁君的喉头腥甜,舌尖涩麻,吃不出太多味道,但是她确信,这就是她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冰饮子。
看着严澄绽出的笑脸,她恍惚间回到了多年前的夏夜。
风亭斜檐挂着银盘,满铺的青竹簟如澹淡的水波,温柔托着一家四口。
夫君带着严铄读诗,而她抱着年幼的严澄,一勺一勺喂他吃一碗新捣的果泥。他那时刚会说话,正爱说话,挥舞着小手一个劲儿喊“甜”。
楚雁君终于也尝到了一丝甜。
“福寿郎,母亲有心无力顾不上你,时常觉得对你不起。”
楚雁君揽过严澄。物是人非,唯有一片慈母胸怀不曾更改。
“好在你阿嫂是个有耐心的。往后,你要听她的话,明白了吗?”
严澄点了点头。
……
待目送着小儿子离开,楚雁君忽然问李嬷嬷。
“巧姐,你觉得霜娘如何?”
李嬷嬷张口便夸,“品貌皆佳,最难得的是娘子二九年纪,做事却老成稳重。就说带福寿郎做那一碗凉粉,老奴觉得她把事事都考量到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娶得这样新妇是严家的福气。”
惊喜过后就是患得患失的忧愁,楚雁君缓缓道:“可她一进门就被我们这一老一小拖累,不得自在。我只担心她迟早要厌烦的。且……清和为人,你我又不是不知。他哪点讨小娘子们喜欢?”
“这您说得就不对了。”
仗着看严铄长大的情谊,李嬷嬷当即反驳。
“阿郎面貌好,身量也好。那小娘子们嘛,看到俊俏郎君总是欢喜的。”
“那是我给他生得好,怎算他的好处?”
楚雁君叹笑,带点苦中作乐的狡黠。
“你且再说说,清和还有什么讨小娘子喜欢的地方?”
李嬷嬷想说严铄起码是个官身,俸禄丰厚,在这锦绣京中又有这一方家宅仆从。
可但凡提到官职,便如同狠踢严家人心窝,这话实说不出口。
她想来想去,也知严铄那性子既不会风流,更勿论体贴,根本不招小娘子们待见。
李嬷嬷憋红了脸,最后道:“阿郎是大孝子,对您实打实的孝顺呢。”
楚雁君便慨然长吁。
“怕的就是他这个孝顺。”
话说多了,楚雁君又开始断断续续地咳。
“咳咳……他孝着老娘,便要冷了娇妻。我如今身薄如纸,三天两天,小病大痛。折腾霜娘不说,要是稍有不慎,清和还难免责怪于她,夫妻间生了嫌隙。”